张玄策眼神骤然一凛,手臂一紧拽着海棠向侧后方疾退——数道墨色的雾气已从孔洞中喷射而出,如毒蛇吐信般袭来。
雾气落在青铜地面上,瞬间腐蚀出几个深不见底的小坑,刺鼻的硫磺味弥漫开来,熏得人鼻腔发疼。
“族长小心,是尸毒!”张正坤挥刀劈散迎面而来的雾气,刀刃上沾到的几滴雾珠竟让青铜刀身泛起了黑锈,可见其毒性之烈。
“顾着自己,我们无事。”
海棠早已拔刀出鞘,身形如穿花蝴蝶般掠至斗尸侧面,短刀寒光一闪,直刺它与机括连接处的缝隙。刀刃刺入寸许,却被里面的铜片死死挡住。她手腕灵巧一转,刀刃顺着缝隙向上一挑,只听“当”的一声脆响,竟挑落了胸口那块陨玉,露出里面暗红色、早已干枯的躯干,隐约能看见缠绕的筋络。
“这是尸体,砍头!切断神经!”
张景则在后方大喊,同时已提刀冲上前,试图吸引斗尸的注意力。
海棠那一下似乎真的让斗尸感到了疼痛,六臂骤然同时挥动,兵器带着呼啸的劲风横扫而来,掀起的气流几乎要将马灯吹灭。
“竟还能动?有神智?还有陨玉?”
“我来!”
张玄策足尖在青铜地面一点,身形如箭般跃至斗尸头顶,手中鬼玺狠狠按在它天灵盖上。红金色的光芒从印玺中爆发开来,如潮水般顺着斗尸的纹路蔓延,与陨玉透出的幽蓝光芒在体表激烈碰撞、撕扯,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两股势力在争夺这具躯壳的控制权。
斗尸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吼,六臂胡乱挥舞,却又诡异的避开了压着鬼玺的张玄策,只是六臂的兵器在洞窟中碰撞出刺耳的金属声。
红金与幽蓝的光芒在斗尸体表疯狂绞杀,发出的“滋滋”声越来越烈,仿佛要将这具拼凑的躯体彻底撕裂。
张玄策按在鬼玺上的手掌陡然加力,印玺上的麒麟如活过来般凸起发出红色光芒,跳跃着,顺着斗尸的天灵盖往下游走,所过之处,幽蓝光晕节节败退,竟在它脖颈处凝成一团。
突然他的左手闪电般探出,指尖精准扣住斗尸托着青铜球的手腕。那手腕处的青铜甲片早已在光芒碰撞中裂开缝隙,他指节发力,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甲片崩碎,露出里面缠绕的铜丝与一截干枯的手臂——那青铜球竟与斗尸的臂骨死死嵌在一起,而球底,正贴着一块鸽子蛋大小的陨玉碎块,幽蓝的光正是从这里源源不断涌入球体。
海棠见状,短刀一旋,借着斗尸挥臂的力道侧身滑到它腋下,刀刃精准挑断几根连接机括的锁链。“轰隆”一声,蜘蛛状机括的两只前足骤然脱落,斗尸庞大的身躯猛地向前倾颓,六臂挥舞的力道顿时乱了章法。
“绊住它!我取陨玉!”
“是。”张景则从侧面扑上,青铜刀狠狠劈向斗尸膝盖处的关节,火星四溅中,那里的青铜甲片应声开裂。
张正坤则绕到斗尸身后,瞅准它与机括连接处的空隙,将硫磺粉撒了进去。硫磺遇着残留在里面的尸气,瞬间燃起淡蓝色的火焰,逼得斗尸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嘶吼,动作明显迟滞下来。
就在这转瞬之间,张玄策右手仍死死按着鬼玺压制幽蓝光晕,左手五指如钩,顺着斗尸手臂的裂缝猛地探入。指尖触到那截干枯的臂骨时,只觉刺骨的冰冷,他毫不迟疑,指节发力攥住嵌在骨头上的陨玉碎块,猛地向外一拔!
“嗷——!”斗尸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整个洞窟都仿佛在颤抖。那幽蓝的光随着陨玉被拔出,瞬间从青铜球与斗尸体内抽离,像被掐灭的烛火般消散无踪。红金色的光芒趁势席卷全身,鬼玺上的麒麟纹路骤然亮起,将斗尸完全笼罩。
下一秒,所有的动作都戛然而止。
六臂悬在半空,握着的兵器还保持着挥砍的姿态;前倾的身躯僵在那里,脱落的机括足尖离地面仅剩寸许;连嘶吼都凝固在喉咙里,只余下嘴角溢出的一缕黑烟,缓缓消散在空气中。
张玄策翻身落地,掌心紧紧攥着那枚陨玉碎块。
碎块脱离斗尸后,幽蓝的光迅速黯淡,只余下冰凉的触感,仿佛一块普通的玉石。他喘了口气,抬头看向那具静止的斗尸,只见它体表的青铜甲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斑驳晦暗,那些缠绕的铜丝也渐渐锈蚀,如同失去生命力的藤蔓。
“真……真不动了?”张景则松开刀柄,手臂早已酸麻不堪,他踉跄着后退两步,看着斗尸那凝固的姿态,仍有些不敢相信。
海棠收起短刀,走到斗尸侧面踢了踢它的腿,对方毫无反应,坚硬的青铜外壳发出沉闷的响声。
“陨玉是它的能量核心,没了这东西,就是堆废铜烂铁。”她看向张玄策手中的碎块,眉头微蹙,“这陨玉碎块的能量,比刚才那块强多了,怪不得。”
张正坤也走上前,仔细检查着斗尸的躯体,捡起地上被少族长挑飞的那块,道:“这块已经没有能量了,好一障眼法。谁做的?是老祖宗?”
张玄策掂了掂手中的陨玉碎块,目光扫过满地的铜锈与裂开的尸棺,忽然道:“这斗尸不是成品,是失败品。”他指向斗尸露出的干枯躯干,“它的血肉还在萎缩,说明陨玉的能量根本无法稳定滋养,强行驱动只会加速腐朽。”
话音刚落,那具静止的斗尸忽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六臂上的兵器率先坠落,砸在青铜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紧接着,整个躯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青铜甲片层层剥落,机括齿轮散落一地,最终只剩下一堆锈蚀的废铜与一截发黑的枯骨。
“果然撑不住了。”张景则看着那堆残骸,咋舌道,“这还是失败品?要是真成了,成了数量和气候,那还得了?家里人都顶不住!”
张玄策将陨玉碎块收好,转身看向那条漆黑的通道,马灯光晕向前探去:“走吧,去看看藏在最里面的东西。”
四人踏着满地的残骸向通道走去,马灯的光在两侧的尸棺上晃动。
走到此处,洞窟的岩壁已不见青铜片的踪迹,露出了石窟原本的石质肌理。石头通体莹白,竟自行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将周遭照亮得如同月华笼罩的雪地。
两侧石壁上,整齐码放着无数装着康巴洛人尸体的石盒,年代越是久远的,便被郑重地安放在向内开凿的壁龛中,龛口还残留着些许酥油的痕迹,像是历代守护者从未中断过的祭拜。
四人循着莹白石壁的微光前行,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才抵达这片石盒棺阵的尽头。
眼前的岩壁上,赫然刻着康巴洛人的起源传说——并非文字,而是以粗犷线条勾勒的壁画,构图简单却意涵鲜明,每一笔都似用凿刀直接刻入岩石,带着穿越千年的力量。
壁画开篇,是一个文字尚未在高原扎根的年代,神话与现实仍如经幡般缠绕在一处。
彼时的藏地,多半还沉在蛮荒蒙昧里,部落像散落的玛尼堆,栖身于河谷与山麓,以星辰为历法,以图腾为信仰,在风雪与猛兽的獠牙间,艰难撕扯出一线生存的缝隙。
就在这样的岁月里,第一批来自中原的身影,循着雪山的脉络与天石坠落的轨迹,踏碎了这片土地亘古的寂静。
壁画上,那群人穿着交领右衽的中原服饰,看形式约在商周之前的时代,衣袂翻飞如蝶,上面绣着繁复的云纹与兽章,在猎猎寒风中抖落一路风尘。
队伍中央,簇拥着两位气质雍容的贵族,一男一女,虽跋涉千里,眉宇间的矜贵却未曾消减分毫——那是久居上位者的沉稳,仿佛脚下的蛮荒冻土,不过是他们案头舆图上轻描淡写的一笔。
随行的,既有披坚执锐的军队,青铜甲胄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也有背着工具的工匠,手里的凿刀与墨斗,透着与这片高原截然不同的文明气息,像是带着另一个世界的密码。
他们在部族聚居的平地上停下,宣读神谕的场景被刻得尤为清晰:贵族立于高处,双手展开一卷帛书,周围的先民或跪或伏,神情里满是敬畏。那些晦涩的字句,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像春雷炸响在高原上空。
当时的先民从未见过这般阵仗——士兵手中的弩箭能洞穿岩石,工匠笔下的图纸能召唤出巨大的石屋,而那两位贵族只需一个眼神,便能让最勇猛的猎手垂下头颅。
面对这种来自更先进文明的碾压,他们最终选择臣服,放下了手中的石斧与长矛,壁画上的石斧被画得歪歪扭扭,倒在中原弩箭的阴影里。
最终这支队伍得以深入雪山腹地,在终年积雪的峡谷与溶洞中,铺开了他们构想中的伟业。壁画上,工匠们日夜不休,凿山开石的身影被刻成密密麻麻的小点,青铜被熔铸成擎天巨柱,玉石被琢成盘旋的图腾,工程浩大得足以耗尽几代人的生命。画面一角,一个普通人从垂髫小儿长成白发老者,而远处的工事依旧在延伸,像一条没有尽头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