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鬼地方?给我们干哪儿来了?”张景则挣扎着坐起来,身上那件厚实的藏袍早已被汗水浸透,黏糊糊地贴在背上,像是裹了层湿泥。
他一把扯开领口,露出的脖颈被晒得通红,低头瞅瞅胸口,那片平日里隐没的麒麟纹身竟被热气熏得显了出来,墨色的鳞片在汗水中闪着微光,汗珠顺着麒麟的轮廓滚落,没入衣襟时已带着灼人的温度。
“热得能把人烤化了!”他扯着嗓子喊,声音被热浪炙得发飘。
“脱外袍,挡着太阳。”张正坤利落地脱了外袍,只留一件粗布单衣,可依旧挡不住那无孔不入的热浪。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靴子,厚实的牛皮鞋底几乎要被晒软,踩在沙地上,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皮肉被灼烤的刺痛,仿佛下一秒就要粘在滚烫的沙粒上。
“咱们穿的这袍子,在这儿简直是受罪。”他苦笑着抹了把脸,手背上的汗珠刚冒出来就被蒸发,只留下一层白花花的盐渍,像是撒了层细霜。
张玄策半跪在地,将昏迷的海棠小心护在怀里,小心的脱下海棠的外袍给她垫着隔热,再脱下以及的藏袍,为她遮挡阳光,布料下的肌肤早已被晒得滚烫。
他自己的额角沁满了汗珠,顺着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砸在沙地上,瞬间洇出个小小的湿痕,又被蒸腾的热气舔舐着,眨眼就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点深色的印记。
“罗盘呢?”他声音有些发哑,喉咙干得像要冒烟,每说一个字都带着涩意,“得先找到水,再看看这是哪处地界。谁有水?”
张景则连忙摸出腰间的水壶,拧开盖子,递过去。
看着张玄策小心地将水凑到海棠唇边,一点点喂进去,水珠顺着她的唇角滑落几滴,在下巴上挂了片刻,终究还是被热浪卷走了。
没过多久,海棠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像是被阳光刺到,缓缓睁开了眼。起初还有些茫然,瞳孔在强光下缩成一点,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景象,以及张玄策满是焦灼的脸。
“阿策……”她声音轻得像缕烟,刚出口就被热风打散了大半,“这是……哪儿?”
张玄策见她醒了,紧绷的肩膀稍稍松弛,抬手替她擦掉脸颊上的沙粒,指尖触到她滚烫的额头,不由得皱紧了眉:“还不知道,但先别乱动,天太热,省点力气。”
说话间,他将水壶又递到她唇边:“再喝点水。”
海棠小口啜饮着,清凉的水流过喉咙,才算压下了身体那股灼烧感。
她环顾四周,看着这片望不到边际的金色沙漠,还有头顶那轮仿佛要吞噬一切的烈日,心头莫名升起一股不安——这里的天地气息,陌生得让她有些发慌和一点兴奋。
那边张正坤从怀里摸出罗盘,铜制的盘面被晒得滚烫,他用袖口擦了擦,指针却像喝醉了酒似的疯狂打转,好一会儿才颤巍巍地指向一个方向。“龙脉气息很弱,像是被什么东西隔断了。”他眉头紧锁,指尖划过盘面边缘的刻度,“但生水的方向……应该在东南方。”
四人各自喝了口水,又在嘴中含了一口,提气用着飞的速度向着东南方疾驰而去。
他们奔了一会,烈阳炙烤下水份消耗的很快,张景则苦笑:“早知道带几件轻便些的衣裳了,多带点水!……”话没说完,突然被一阵风呛得咳嗽起来——那风裹挟着沙砾,打在脸上像针扎一样疼。
张正坤搭手拉了他一把,跟着族长继续跑。海棠忽然停下脚步,用力嗅了嗅:“你们闻,是不是有水汽?”
众人一愣,纷纷凝神细嗅一嗅,果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湿意,夹杂在干燥的热风里,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
“是水!”张正坤眼睛一亮,“快,顺着这味儿走!”
又跑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
沙丘的尽头,竟撞入一片泼泼洒洒的浓绿——那是一片密不透风的雨林,参天古木的枝叶在头顶交织成穹顶,遮得连阳光都只能漏下零星碎金;藤蔓如绿色的瀑布从树梢垂落,有的粗如手臂,有的细若游丝,缠缠绕绕间挂满了晶莹的水珠;不知名的奇花在树荫下炸开,紫的像浸了血,红的似燃着火,色彩艳得晃眼,连花瓣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湿润的水汽带着草木的清香扑面而来,混着泥土的腥气和腐叶的微涩,瞬间驱散了身上的燥热。
这片雨林与身后的沙漠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界限隔开,一边是熔炉般的灼烤,一边是湿凉的氤氲,对比诡异得让人心里发紧。
“沙漠里……怎么会有雨林?”张景则惊得合不拢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被晒得发烫的脸颊,指尖的灼痛感还在,可眼前的绿意却真实得能掐出水来,他忍不住喃喃,“该不会是热射晕头了吧?”
张正坤紧盯着手中的罗盘,方才还疯狂打转的指针此刻稳稳当当,针尖固执地指向雨林深处,盘面上刻度竟隐隐发亮,像是被某种力量唤醒。
“这里的龙脉气息突然清晰了……”他指尖划过盘面,感受着那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波动,“而且这植被特征,还有罗盘锁定的方位……”他猛地抬头看向那片雨林,眼神凝重如铁,“我们可能到了西王母族的族地——塔木陀。”
海棠扶着一棵古树的树干,冰凉的树皮带着潮湿的凉意,顺着掌心漫到四肢百骸,让燥热的身体舒服了不少。
“塔木陀……”她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底闪过一丝惊异,“这里是西王母的族地核心,被层层幻境包裹,寻常人别说踏入,连方位都找不到。”她回头望了望身后那片金红的沙漠,热浪仍在远处翻滚,“看来,那道漩涡不仅换了地方,怕是还把我们抛进了个了不得的境地。”
张玄策的神色愈发凝重,眉头拧成了疙瘩:“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我们还在大宋,还是……已经落入了另一个世界?”
海棠心头一紧,连忙追问:“你发现了什么?”
他沉默片刻,像是在斟酌词句,最终却只能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说不清楚,就是感觉……这里的地脉龙脉气息不对。”
抬眼望向雨林深处,那里的绿意浓得化不开,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违和,“应该不是我们原本的世界。海棠,你还记得我们在星盘上看到的吗?天授……那些流转的小世界,各自有各自的轨迹……”
他没说透,但海棠已经明白了。他们在星盘中看到那些漂浮的琉璃球里,每个都是不同的世界,藏着不同的天地法则,此刻这塔木陀的气息,分明就带着那种“异乡”的疏离感——既有着他们世界张家麒麟血遗留的烙印,又掺杂着某种陌生的秩序。
张正坤和张景则听的一头雾水,但张家人将信任族长的话语刻进骨子里,即使这两位才刚刚十七岁,但从进入青铜门到现在的表现足以胜任族长,也不妨碍他们听从命令。
张正坤将外袍搭在肩上,闻言沉声道:“少族长,不管是哪个世界,先找到水和落脚处再说。小蛟还没消息,咱们得尽快站稳脚跟。”
张景则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摸了摸胸口发烫的麒麟纹身道:“少族长,等安定下来我们在找回去的路。”
张家人本就活得长久,千百年间见过的稀奇古怪事早已刻进了骨血里。甭说是坠入陌生地界,便是真撞上了传说中的时空裂隙,他们脸上也未必会多显几分惊惶。
眼下这处境,四人虽心头存疑,却半分慌乱也无。
张玄策捏着鬼玺的手指稳如磐石,眼底只有对未知的审慎,不见丝毫惧色;海棠扶着树干的手轻轻摩挲着树皮上的纹路,指尖沾着的潮湿水汽让她眼神清亮,仿佛只是踏入了一处寻常秘境;张正坤将短刀别在腰间,拍了拍张景则的肩膀,那力道里带着久经风浪的笃定;就连素来爱咋舌的张景则,此刻也只是扯了扯被汗湿的衣襟,望着雨林深处笑道:“管它是哪个年月哪个地界,我们有手有脚有家伙,还能死不成?”
他们骨子里就信一件事——张家的血脉能扛过昆仑长白的风雪,能在青铜门后守过漫长岁月,自然也能在这片陌生的天地里,踩出一条生路来。纵是天翻地覆,只要家人还在,只要手里的刀没钝,心里的气没泄,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张玄策看了眼身边的三人,又望向雨林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绿,忽然开口道:“走吧。越是古怪的地方,越藏着能让咱们弄明白处境的线索。塔木陀里西王母族的族地,或许能找到线索。”
“是!”
四人交换了个眼神,抬脚走进了这片沙漠中的雨林。湿热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们,衣袍上的汗渍很快被水汽浸透,带来一丝凉意,可脚下的腐叶却软绵绵的,时不时能踩到滑腻的苔藓,远处还传来隐约的水声和不知名鸟兽的叫声,一切都透着神秘与未知。
几人的身影很快被浓绿吞没,只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很快又被飘落的腐叶覆盖——这片跨越了时空的雨林,正悄然展开它的獠牙,等待着闯入者的,是未知的危险,还是被尘封的真相?
这片雨林的更深处,不仅有失踪的小蛟,还盘踞着无数危险(张景则和张正坤看了看少族长手里的刀,剑和自从来到这里闪着暗光的鬼玺,想起陨玉里黑泥巴诡物都被少族长大腿,扪心自问:对他们来说这里真的危险?)的生灵,以及即将在此汇聚的各方势力——一场跨越时空的纠缠,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