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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沿着水声往雨林深处走，脚下的腐叶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软得像踩在棉花上，稍不留神就会陷进底下的烂泥里。
腐叶下的积水没过脚踝，泛着青黑色，散发出潮湿的腥气，混杂着草木腐烂的味道，闻着有些发闷。
行进间，周遭的蛇虫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驱赶着。那些色彩斑斓的小蛇、拖着长尾的蜥蜴，还有巴掌大的蜘蛛趴在叶上瞪着复眼，本是这片雨林里寻常的生灵，可一靠近张玄策与海棠周身三尺之内，便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似的，簌簌从几人脚底窜过，拼了命地往远处逃——两人身上隐隐外溢的麒麟血气，带着天生压制邪祟的凛冽，足以让这些阴邪虫豸望风而逃。
这般景象落在张景则与张正坤眼里，早已见寻常。
两人只顾埋头赶路，目光紧锁着密林深处，对周遭的惊悚虫豸视若无睹，脚步丝毫未停。
张玄策与海棠自十二三岁便已学完族学所有课业，被师门特许进入张家密阁翻阅典籍。那些记载着族人生平、长老任务、历代族长探查经历的竹简与帛书，只要他们感兴趣，便可以随意调阅。密阁深处那卷泛黄的《西王母国考》里写得明白：西王母国发源于昆仑之墟，后因部族迁徙定居塔木陀，数千年前，这里曾是水草丰茂的天府之地，珍禽异兽遍地，灵脉纵横如织。
到了他们所处的大宋年间，塔木陀已有大半区域渐渐沙化，古籍中描述的盛景早已成了传说。只有天石坠落之地形成一个深深盆地绿洲，就是他们眼前这片繁茂的雨林。可雨林在炙热的天气，金黄色如火炉的沙漠，山石植物因气候变迁，无一不在昭示着——他们现在所处的时代，比大宋还要晚得多。
“照这植被的茂盛程度，怕是过了千年不止。”海棠边走边低声道，指尖拂过一棵几人合抱的大树，“密阁资料说，塔木陀沙化是从西王母国覆灭后开始的，越往后沙化越严重。如今这树粗的年轮就有千年，雨林还能延伸到沙漠边缘，可见此时离那场覆灭，又远了许多年。”
张玄策颔首，目光扫过林间缠绕的藤蔓：“不仅如此，你看这些藤蔓的长势，带着股人工干预的痕迹，像是有人在刻意维持雨林的边界。”他顿了顿，指尖在袖间摩挲着鬼玺上的麒麟，语气凝重，“能做到这一点的，要么是西王母族的后裔，要么……是更晚些时候的势力。”
张景则抬脚碾过一只窜到脚边的毒蝎，蝎尾的毒针在他靴底断成两截：“管他什么势力，只要别挡咱们回家的路就行。”他啧了声，挥开眼前指尖盖大小嗡嗡作响的飞虫，“说 起来，这鬼地方的虫子是真多，亏得有少族长压着，不然我早成虫窝了。”
张正坤没接话，只是握紧了腰间的短刀。刀，他知道，越是接近雨林中心，那些被麒麟血气震慑的生灵便越不寻常——能在这般威压下存活的，绝非普通虫豸。
四人继续往深处走，腐叶下的积水渐渐没过脚踝，水里的寒意透过厚实的靴筒刺激着皮肤，腥臭的气息中开始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像陈年的血痂被泡开，透着股令人不安的腐朽。
海棠边走边观察周围的植物，忽然在一丛开着紫花的灌木前停下，指尖悬在叶片上方半寸：“这里的草药长得倒是旺盛，只是……药性好像都变了。”她捻起一片叶子，叶脉里竟隐隐泛着黑丝。
张景则正看见不远处一丛眼熟的驱虫草，绿油油的叶片边缘滚着露珠，看着格外精神，刚要伸手去摘，就被海棠拦住：“别碰。”
她指着那丛草，“寻常的驱虫草叶片带锯齿，这株边缘却是圆的，颜色也深了些——怕是变异了，非但不驱虫，反而会引来蛇虫。”
说着，她捏断身旁一株开着小白花的植物茎叶，放进嘴里细细嚼了嚼，眉头舒展些许，取出腰间的匕首，割下一束递给他：“用这个，晒干磨成粉，驱虫效果比你那香囊里的还好。”
张景则乖乖接过来，运起内力烘干草药，两指捏住茎叶轻轻一抖，草药便化作细密的粉末，簌簌落入他腰间的香囊里。
他晃了晃香囊，闻着那股清苦的药香，笑道：“这下好了，就算跟少族长走散，也不用担心被虫子啃了。”
四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忽然被一处倒坍的灌木拦住去路。
那灌木粗壮的枝干压在地上，断裂处渗出乳白色的汁液，枝叶间散落着几片巴掌大的鳞片，黑中泛着金芒，边缘还沾着血丝，触之如摸烙铁，带着未散的灼热。
海棠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捏起一片，指尖触到鳞片的瞬间，脸色微变：“这是小蛟的鳞片。”她闭上眼凝神感受片刻，睁眼时眼底带着凝重，“它的气息到这里就断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隔断了。”
话音刚落，前方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像是巨兽在愤怒嘶吼，紧接着便是巨树断裂的轰鸣，“咔嚓”一声，震得地面都在颤。
林间的飞鸟被惊得四散而逃，黑压压一片掠过头顶，翅膀拍打的声音盖过了风声；无数色彩斑斓的蛇类如同潮水般从树丛里窜出，慌不择路地往外围涌——其中不乏碗口粗的剧毒蝰蛇，此刻却吓得缩着脑袋，连挡路的石头都不敢绕，只顾着疯狂逃窜，仿佛身后有索命的厉鬼。
“是小蛟！”海棠猛地站起身，“听着动静，还有别的东西在跟它打斗！”
张景则一脸惊奇地挑眉：“小蛟那体型，这林子里还有能跟它势均力敌的对手？”
张玄策目光锐利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沉声道：“西王母族饲养着一条蛇母，到如今应该四千年了，小蛟怕是撞上它了。”
话音未落，又是一声更凄厉的咆哮传来，夹杂着蛇类特有的嘶鸣，还有几句模糊的人类呼喊，震得周围的树叶哗哗作响，叶片上的水珠像雨似的砸下来。
四人对视一眼，不再犹豫，拔腿就往声源处冲去。张玄策与海棠在前，足尖点过腐叶堆时几乎不沾泥水；张景则与张正坤紧随其后，腰间的兵刃已半出鞘，身影很快消失在浓密的绿意里。
穿过层层叠叠的芭蕉叶，眼前的景象瞬间让四人脚步一顿——前方空地上，数十条金鳞巨蟒正盘成密不透风的圈，鳞片在斑驳的光影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如同披了层铁甲；分叉的信子吞吐间，腥气扑面而来，带着浓烈的涎水味，将几个人死死困在中央。
一个魁梧汉子捂着淌血的胳膊，袖子早已被染红，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血洼。
他咬着牙用步枪托狠狠砸向缠来的蟒身，枪托与鳞片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他虎口发麻，却只在蟒身上留下几道白痕；一个秀丽英气的女子半跪在地，靴底死死踩着一条被匕首刺穿七寸的巨蟒，另一只手紧握刀柄，指节泛白得像要断裂，脸色却白得像纸，显然已耗尽了力气，唇瓣被咬出深深的牙印；一个大眼睛的清秀年轻人被一个体型壮硕的胖子护在身后，手里的工兵铲抖得像风中的叶子，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连呼吸都带着哭腔，却仍死死盯着前方，不肯闭眼。
最外围的淡漠男子成了一道孤独的屏障。黑金古刀在他手中划出残影，刀光如练，每一次挥砍都精准落在蟒鳞衔接的薄弱处，“噌”的一声脆响，便能带下几片鳞甲。
可那些金鳞蟒仿佛不知疼痛，断了头的躯体仍在疯狂扭动，腥臭的黑血溅了他满身，连那身藏青色连帽衫都被染得斑驳，却丝毫没能撼动它们的攻势。
“他娘的这玩意儿是杀不尽啊！砍了头还跟杀不死似的。”胖子吼得嗓子冒烟，抡起工兵铲拍飞一条窜向无邪的小蛇，铁铲与蛇身碰撞发出“嘭”的闷响，“小哥！撑得住不？要不要给你搭把手？”
张启灵没应声，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线滑落，砸在沾满血污的手背上，晕开一小片淡痕。
他先前在蛇沼里为护众人，已耗了大半力气，此刻被三条最粗壮的金鳞蟒轮番围攻，动作明显慢了半拍。一条巨蟒瞅准空隙，猛地从侧面窜出，碗口粗的身躯带着破风的呼啸，张开的蛇口足能吞下半个身子，森白的毒牙闪着致命的光，涎水顺着獠牙滴落，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当心！”
两声低喝同时炸响，张景则与张正坤仿佛从阴影里凭空现身。
张景则手腕一扬，缠满倒刺荆棘的绳结如活物般飞出，绳头的铁钩精准勾住巨蟒的七寸，倒刺瞬间扎进鳞甲缝隙缠绕，深可见肉。那巨蟒吃痛，发出一声震耳的嘶鸣，庞大的身躯疯狂翻滚，带得荆棘绳绷紧如弦，却怎么也挣不脱；
张正坤则抽出腰间短刀，刀身泛着陨玉与玄铁交融的金银光，刃口处仿佛有流光转动。他不退反进，迎着巨蟒的血盆大口侧身滑步，手腕翻转间，短刀已顺着蟒鳞的缝隙刺入，“噗嗤”一声，黑血喷涌而出，溅了他满脸满身。
他却连眼都没眨，反手将短刀掷向另一条扑向无邪的巨蟒，动作快如闪电。
刀尾的红绳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正好缠住无邪的手腕。
“抓住！”张正坤低喝。
无邪下意识拽紧绳索，被一股巨力猛地向后拉，踉跄着退出两步，靴底在湿滑的腐叶上打滑，险些摔倒。就在这瞬间，那条扑来的巨蟒擦着他的鼻尖掠过，蟒尾带着腥风扫在身后的树干上，“咔嚓”一声，碗口粗的树干竟被抽得断裂。
他惊魂未定地回头，只见那柄短刀已经深深扎进巨蟒的七寸，红绳还在随着蟒身的抽搐微微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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