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看得眼睛发直,兴奋地一脚踹飞脚边一条小蛇,惊呼:“我靠!哪儿来的高手?这身手比小哥还……天真,你三叔的人?”话没说完,就见张景则踩着一条巨蟒的尸体腾空而起,靴底在另一条巨蟒的头顶重重一踏,竟硬生生将那丈许长的巨蟒踩得矮了半截,蛇骨碎裂的脆响清晰可闻。
他借力翻到张启灵身边,递过一把同样材质的短刀,刀柄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用这个,诛邪破鳞。”
张启灵接过刀的瞬间,指尖触到刀柄上刻着的张家麒麟纹路,瞳孔猛地一缩。记忆深处像是被重锤撞了一下,模糊的碎片如潮水般涌来——青铜门上交错的锁链、族学里泛黄的古籍、长辈们谈论“陨玉、陨铜、终极”时凝重的侧脸,还有幼时与一群孩童在雪地里扎马步、练刀法的场景,那些被遗忘的画面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刺透混沌的意识。
一阵腥风迎面扑来,他迅速收敛心神,手腕翻转,短刀带着破空声劈下。刀刃落下的刹那,坚硬的金鳞竟如豆腐般被劈开,黑血混着碎鳞飞溅。
那巨蟒痛得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庞大的身躯重重栽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七寸处的伤口正冒着淡淡的白烟,仿佛被什么东西灼烧过。
一时间,金鳞蟒的嘶吼、人的怒骂、刀砍入皮肉的闷响与零星的枪声交织在一起,在雨林里炸开一片混乱。张景则的荆棘绳如蛛网般铺开,每一根倒刺都染着黑血;张正坤的短刀上下翻飞,刀光所及之处,蟒身必断;张启灵则如一道黑色闪电,新旧两柄刀配合无间,黑金古刀荡开攻势,陨铁短刀专攻要害。
三人成犄角之势,不过片刻功夫,便将剩下的金鳞蟒斩杀大半。
片刻后,空地上蛇尸狼藉,断裂的蟒身与腥臭的黑血混着腐叶,在湿热的空气里蒸腾起刺鼻的气息。幸存的几条金鳞巨蟒终于被刚才的狠戾震慑,拖着残躯仓皇逃窜,鳞片划过地面的“沙沙”声渐远,林间才算有了片刻喘息。
张启灵拄着黑金古刀半跪在地,汗水混着蛇的血污从下颌滴落,砸在脚边的积水里。他胸口起伏剧烈,方才连番恶斗几乎榨干了力气,握着刀柄的手背上,青筋还在微微颤动,指缝间不断有血珠渗出——那是用力过度被刀柄磨破的伤口。
“你有没有受伤?小哥!”胖子刚安抚好吓得脸色发白的无邪,转头就看见张启灵这副模样,连忙大步跑过来,小心地扶起他,眼睛在他身上扫来扫去,生怕漏过半点伤口。
张启灵缓缓摇头,抬手拧开水囊,往嘴里倒了小半口清水。水流过干裂的唇瓣,顺着脖颈滑进衣领,带走些许黏腻的血污,他这才慢慢吐出一口气,胸口的闷痛感稍缓,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张景则与张正坤的方向。
胖子见他确实无碍,也把目光挪到那两人身上。只见两人穿着一身黑色斜襟长袖,衣料看着厚实却不显臃肿,袖口收得利落,腰间系着暗纹锦带,倒像是古画上男子的装束,只是具体哪个朝代的款式,他一时也说不准。两人都留着一头乌黑长发,只鬓边缀着几缕银丝,衬得五官愈发清俊,若不是那两缕白发和方才矫如惊鸿的身手,活脱脱就是两个“加强版小哥”。
“兄弟够意思!”胖子咧嘴露出个热络的笑,往两人身边凑了凑,“等出了这鬼地方,胖爷请你们喝最烈的二锅头!敢问是哪条道上的?看这身手,怕是跟小哥沾亲带故?”
张正坤却没接话,只将目光投向雨林深处。那里的咆哮声越来越近,像闷雷在云层里滚动,连脚下的地面都跟着微微震颤,腐叶下的积水泛起细密的涟漪——显然,那两条真正能掀翻半片林子的“巨虫”,已经近在咫尺了。
张景则则抬手指了指树下的张启灵。后者不知何时已站起身,正用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望着他们,那眼神里翻涌着万千思绪,像是有满肚子的疑问堵在喉头,千言万语不知从何问起,只余一片沉沉的探究,仿佛要透过他们,看穿那些被时光掩埋的过往。
“他家的。”张景则言简意赅,说完便不再理会目瞪口呆的胖子和无邪,与张正坤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交头接耳。
“这是家里人?”张正坤朝张启灵的方向飞快瞥了一眼,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
“是这个世界的张家人,不是家里人。”张景则认真地纠正,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香囊,语气里透着疑惑:“嗯,麒麟血错不了,只是……太弱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常年耗损着。”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无邪等人,见他们要么惊魂未定,要么一脸茫然,就一个女子冷静凶狠能入眼,不由得撇了撇嘴,“他就跟着这一群……乌合之众?没一个能打的。张家其他人呢?要不要现在就报给少族长?”
“不急。”张正坤摇头,眼角的余光瞥见密林深处某片晃动的树叶,“少族长一直没现身,但我敢肯定,他的视线就在咱们这儿。估摸着是想让咱们先探探底。”说着,他将手指塞进嘴里,吹了一段短促而复杂的哨音——那是张家本家独有的身份问询暗号,旋律里藏着只有族人能懂的密码。
张启灵本在默默调整呼吸,试图平复翻涌的血气,听到哨音的瞬间,猛地抬起头。那旋律太熟悉了,像刻在骨血里的烙印,再看那两人右手虚掩时,指节间隐约露出的发丘指特征,无一不在昭示着他们的身份——是张家人!而且看那短刀的材质和纹路,分明是本家才有的“黑金玄铁”制式。
可……张家本家不是早就散了吗?自打他继承族长走出那间屋子,族里的人就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他一个,守着空荡荡的祠堂和青铜门的秘密。
就在他心神剧震,无数疑问涌上心头之际,
树林里突然传来一段哨音,悠扬中带着急促的节奏,像一串被拉紧的银铃——是回撤的指令,
这是少族长的传呼哨。
张景则与张正坤对视一眼,无需多言,身影猛地一晃,黑袍的下摆扫过堆积的腐叶,带起一阵夹杂着草木清香的风。两人足尖点过湿滑的苔藓,身形快如鬼魅,转瞬间就钻进浓密的绿意里,只留下两道迅速淡去的黑影。
“这是轻功吧?哎!你们别走啊!”王胖子刚在惊叹又急忙呼喊着,下一刻就见张启灵已经拔腿追了上去。
他甚至没回头看一眼身后焦急呼喊的无邪,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让他们走!这些人身上的张家气息不会错,他们一定知道些什么,或许能解开他失忆的谜团,能告诉他自己究竟是谁,能帮他找回那些被时光啃噬得模糊不清的过往。
“别乱跑,小哥!雨林里危险!”无邪踮着脚朝密林深处大喊,声音被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也换不回他的回眸,只能眼睁睁看着张启灵的背影消失在层层叠叠的绿意里,急得原地打转。
“管好你自己吧。”阿柠冷哼一声,用匕首挑开被血浸透的裤脚,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收敛好你的好奇心,现在的你,可比张启灵危险多了。”
若不是刚才为了找无邪弄丢的那本陈文锦的笔记,他们也不会偏离路线,误闯金鳞蟒的巢穴,害得一圈人非死即伤,她带来的手下更是折损了干净……莫不是这小子故意带他们踩陷阱的,要不是调查到张启灵来过这里,她也不会跟着他们走……
想到这里,她眼底的寒意和懊悔更甚。
潘子正拿着酒精往胳膊的伤口上倒,“嘶”的一声倒抽冷气,听见阿柠的话,先是笑呵呵地打圆场:“阿柠姑娘消消气,我代小三爷给您赔个不是——”
话锋突然一转,语气沉得像淬了冰,
“只是眼下,你的手下折损大半,在这雨林里,怕还得靠我们爷们搭把手才能走出去。真要论处境,谁也别笑话谁。”
他将用过的酒精棉狠狠扔在地上,眼神锐利如刀,“与其在这儿说风凉话,不如想想接下来该往哪走。”
无邪被两人夹在中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手指无意识搓着袖子。他知道潘子叔是在护着自己,可阿柠的话像根淬了冰的刺,狠狠扎在心口——确实是他一时疏忽弄丢了笔记,才连累大家闯入蛇群,折损了人手。
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目光死死盯着张启灵消失的方向,牙关咬得发紧:“胖子,潘子叔,我们得跟上小哥。他一个人追上去,偏偏是那两条‘巨虫’打斗的方向,万一撞上了,怕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望着密林深处,眉头拧成疙瘩,“还有那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会不会是故意引着小哥跟我们分开?”
“他们刚才救了你。”阿柠又是一声冷哼,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背后说救命恩人的坏话,未免太像小人。而且……没有你跟着张启灵,我想他更安全。”她说着,将背包甩到肩上,握紧了手里的枪,靴底碾过地上的蛇尸,小心翼翼地朝着三人消失的方向挪动,留下原地沉默的胖子和潘子,以及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里格外难堪的无邪。
林间的虫鸣仿佛都安静了几分,只剩下远处隐约的咆哮声,像在嘲笑这场尴尬的对峙。
好一会儿,胖子才重重拍了拍无邪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踉跄了一下。他脸上的嬉笑敛了大半,眼角的皱纹里堆着凝重:“你说得对。胖爷我是不待见那女人,但也不能让小哥一个人往火坑里跳。”他扛起工兵铲,往密林里瞥了一眼,浓密的枝叶间仿佛藏着无数双眼睛,“走,跟上!不过得把眼睛擦亮点,脚底下放轻点,别再跟丢了——这林子里,丢了可就找不回来了。”
潘子也点了点头,将腰间的短刀拔出来半寸,寒光一闪:“小三爷跟紧我,踩着我的脚印走。”
无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难堪,握紧工兵铲跟上脚步。腐叶被踩得“沙沙”作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得让人发慌。
他望着前方阿柠渐行渐远的背影,又想起张启灵消失的方向,只觉得这雨林像一张巨大的网,正一点点收紧,要将所有人都困在这不见天日的绿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