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鼻尖轻轻抽动了两下,像是嗅到了什么特别的气息,忽然撑起身子,小脑袋灵活地探出来,朝着身后不远处的黑眼镜望去,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却透着几分好奇:“亲人,那个黑黑的家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身上有股熟悉的味道呢。”
海棠闻言挑眉,顺着它的目光看向黑眼镜,问道:“什么熟悉的味道?”
“是龙族的血脉呀,”小蛟晃了晃头顶那对没长全的小角,语气笃定,“就是太稀薄了,淡得像掺了水的酒。”
黑眼镜正琢磨着这小畜生的来历,冷不丁听见这话,又看到它头上的角、下颌的须,还有腹间隐约露出的小爪子,顿时惊得睁大了眼,脱口而出:“这是……变异的蛇?”
“你才是蛇!你全家都是蛇!”小蛟一听这话,顿时炸了“毛”,“嗖”地一下从张玄策手臂上窜了出去,像道青黑色的闪电直扑黑眼镜,用那对小角狠狠顶在他额头上。
黑眼镜没防备,被顶得一个趔趄,踉跄着后退两步才站稳。他摸了摸额头,那里已经红了一片,又疼又麻。
“眼瞎了吗?我是蛟龙!蛟龙懂不懂?”小蛟叉着腰(如果它那短短的前爪能算腰的话),气鼓鼓地瞪着他,“本来还看在同是龙族血脉的份上,想帮你一把,现在看来,算了!”
黑眼镜这才看清小蛟腹下的三爪和鳞片上的纹路,确实不是普通的蛇。再联想到身后那女鬼从昨夜起就僵着不动,方才小蛟撞过来时,那黑影竟瑟缩着躲进了角落——果然,哑巴的长辈都是深藏不露的大佬,就连身边的宠物都是蛟龙!
他立刻换上嬉皮笑脸,捂着被顶红的额头认怂:“我错了我错了,蛟大哥!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眼珠一转,又压低声音凑近了些,“您看,我这背后确实有个麻烦东西……您既然是龙族,肯定有办法解决吧?”
小蛟傲娇地扭过头,尾巴却悄悄勾了勾他的衣领,显然没真动气。
它晃了晃脑袋,金色的竖瞳瞥向黑眼镜背后那团若隐若现的黑影,冷哼一声:“你背后那玩意儿,是用龙族怨气炼的缚灵,跟你这丝龙血缠了十几年,早就成了共生体。我问你,这鬼东西是不是在龙脉兴盛的水井里,跟那具女尸一块缠上你的?”
黑眼镜脸上的嬉皮笑脸瞬间僵住,像是被兜头浇了盆冰水,半晌才讷讷道:“你怎么知道?”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当时他接了霍家的活,雇主说镇口老井里沉着具明代女尸,身上有件龙纹玉佩。他半夜下井捞尸,井水凉得刺骨,刚把女尸拖上来,后颈就猛地窜过一阵寒意,回头时正撞见女尸睁眼,黑洞洞的眼窝直勾勾盯着他。等他攥着玉佩爬上岸,那股阴冷感就再也没散过——也就是从那天起,他总觉得背后跟着个东西。
“龙脉聚气的水井,本是镇压地脉怨气的地方。”小蛟晃了晃尾巴,语气里带着点老气横秋的得意,“那女尸生前被灌了龙血,死后沉在龙脉眼上,怨气跟龙气搅在一块,又被你这丝稀薄的龙血引着,自然就缠上你了。”
它顿了顿,金色瞳孔眯成一条缝:“那玉佩呢?肯定被你扔了吧?那可是镇住缚灵的关键,你倒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黑眼镜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当时觉得那玉佩邪气,看上面没刻字又不值钱,就随手扔回井里了……”
“蠢货。”小蛟嗤笑,“那玉佩是龙骨磨的,能锁住缚灵的怨气。你扔了它,等于给这东西松了绑。它能缠你这么多年没下死手,全靠玉佩残留的龙气镇着,不然你早成它的养料了。”
张启灵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笃定:“汪家的手笔,霍家下的套。”
黑眼镜沉默片刻,点头道:“嗯,我后来才查清。”
“除了他们,谁会特意找具灌了龙血的女尸,还选在龙脉井里等着?”张启灵看着他,“当年我就说过,最近几个月别接活,是你不听。”
黑眼镜一愣:“你说过这话?”
张启灵回想片刻,眸色沉了沉:“我想说的,被一股力量抹去了。”
海棠在一旁接话,指尖银铃轻晃:“这就是‘它’的干预。它借汪家,汪家借霍家,霍家为了长生为了反抗就下了这局,缚灵耗光你身上的龙血,顺便用你当饵,钓出隐世的龙族后裔。可惜汪家没算到,你这丝龙血虽稀薄,韧性却强。也不知道龙族早就没了后裔,反倒让‘它’得偿所愿,把你缠进了解家、霍家这些九门的浑水里。”
小蛟对着海棠点了点头,像是在附和:“就是说。要不是他这一滴龙血吊着口气,早成缚灵的养料了。不过也多亏了这缚灵,逼着他这丝血脉醒了点,不然我还闻不到呢。”
说罢,它腰身一弹,“嗖”地窜到黑眼镜肩膀上,冲着他背后那无形的女鬼龇牙咧嘴。见女鬼瑟缩着不敢动弹,才慢悠悠道:“倒也不算太严重。你们族里就你一人有长寿血脉,就是沾了这龙族血的光——隔着好几代传到你身上,也算命大,可惜福薄。要不是身边有我亲人家的小孩陪着,靠他身上的麒麟气镇压,你早死在哪处荒坟里了。”
黑眼镜听得后背发凉,原来自己十几年前就成了别人的棋子。他苦笑道:“哑巴,咱俩还真是难兄难弟,相互成就了。”摸了摸后颈,那里的阴冷感仿佛更重了些,忍不住又问小蛟:“那到了陨玉那儿,你真能搞定?”
“陨玉是愿力想要的核心能量,能震散一切邪祟。”小蛟拍了拍胸脯(如果那算胸脯的话),“到时候我助引陨玉灵气,你调动体内的龙血震散它的怨气,保准让它跟你断得干干净净。不过……”
它话锋一转,看向黑眼镜:“断了缚灵,你这丝龙血也就彻底没用了。往后再碰着邪祟,可没东西给你挡着了。”
黑眼镜笑了笑,笑得比平时多了几分真切:“没就没呗。自由自在的,总比背后拖个累赘强,也不用整天担心哪天不明不白死了。到时候我拉着哑巴……也算有个依靠。”他忽然想起什么,摸着下巴琢磨,“不过没了龙血,我的寿命是不是就变短了?那可不行,万一我走得早,谁来养哑巴?”
“养”字刚出口,张启灵就朝他伸出手,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瞎,还钱。”
黑眼镜正想哈哈一笑糊弄过去,眼角余光瞥见张玄策投来的目光——那眼神不重,却带着长辈特有的威严,像在说“别想耍赖”。
他立刻改口,拍着胸脯应道:“回去就给!回去就给!这荒郊野岭的,也取不了钱不是?”
小蛟在一旁哼了一声,从鼻子里挤出句话:“便宜你了。我这儿还剩几滴精血,到时候借你一滴。不过融合的时候疼得厉害,可别疼哭了。”说完,便蜷回张玄策手臂上,闭起眼假寐。
黑眼镜先是大喜过望,正想拍着大腿感慨“还是蛟大哥仗义”,就听张玄策慢悠悠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件无关紧要的事:“这次治疗的费用,记在启灵账上。至于给多少,就看你觉得自己这条命值多少了。”
“……”黑眼镜脸上的喜色瞬间垮成了蔫黄瓜,苦着脸有气无力地应了声“知道了”,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蔫头耷脑的没了往日的精神。
一直沉着脸的张启灵,看着他这副模样,嘴角竟极淡地漾开一丝浅笑。那笑意浅得像风吹过水面的涟漪,转瞬即逝,却被身旁的张景则精准捕捉到。他悄悄碰了碰张正坤的胳膊,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眼底都藏着几分欣慰——这位小族长,除了之前的愤怒总算多了点欢乐的气性。
黑瞎子沮丧了没一会儿,便低头琢磨起来。他指尖在下巴上蹭了蹭,忽然凑近张启灵,压着声音道:“哑巴,我算是琢磨透了,那‘愿力意识’,说到底是为了九门那些人吧?”
张启灵抬眼看向他,黑瞎子便掰着手指细细分析:“你想啊,要是没有你这两位长辈横空出世,你现在该还和无邪他们缠得难分难解。你看无邪那模样,分明是按齐羽的路子被刻意培养的,而你以前和齐羽最是要好……”
张启灵翻找的过往记忆,神色沉了沉,眸底掠过一丝冷意,缓缓点了点头。
“再说说我,”黑瞎子又屈起一根手指,指尖在半空顿了顿,“和解家、霍家早就缠成了死结。解家当家还是二月红的徒弟,这么盘根错节算下来,我们俩就没绕开九门这摊浑水的可能。”他嗤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嘲弄,“那‘愿力意识’非要把我们和九门捆死,难道真觉得,九门是我们什么剪不断的羁绊不成?”
张启灵指尖缓缓摩挲着黑金古刀的刀柄,冷硬的纹路在掌心硌出微凉的触感,像是在触碰一段沉眠千年的过往,每一道刻痕里都藏着未说尽的孤寂。
他抬眼望向远处雾气弥漫的树冠,氤氲的白气将枝叶裹得模糊,只剩轮廓在晨光里若隐若现,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林间栖息的生灵,又像在对自己低语:“羁绊?我不认。不过是被人精心串起来的线,是裹着毒的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