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南江家
江澜目光黑沉,“如何?”重渊看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的少女有些不忍。
“刮肉疗伤。”江澜瞳孔一缩,脸色骤变,想都没想直接否决,重渊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她能在那脏污之地活下来,已是奇迹!若不将她身体上的腐肉彻底刮除,她能不能活只能听天命!”
江澜咬紧牙关,手抖的厉害,前世江颜被人剜肉剥皮的场景好似又再一次浮现在他心头,成为时时刺伤他的利刃。
……
刺鼻的药味充斥在屋内的每一个角落,经久不散。
重渊一脸肃容,将刮下的的腐肉扔进一旁的盆里,有的地方甚至连骨头都清晰可见!突然昏迷中的江颜浑身颤抖,无意识的叫着,“疼,好疼!杀、了我。”
前世那种疼到生不如死的绝望仿佛烙进了她的灵魂,让人一触即发。
江澜大脑中的那根弦蓦然崩断,心如刀绞,冰凉的唇贴近她的耳畔,“颜儿乖,不要怕,已经没事了!”
一旁的重渊见状心中有些骇然,他以此生最快的速度将伤口处理好,药箱都忘了拿,连滚带爬的逃离现场。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为防止江颜身上的肉再度大面积坏死,屋内放置了大量的冰!
江澜眉头紧锁,身上散发出不符他这年龄该有的气势,“她为何还不醒?”
重渊大致的查看一下江颜身上的伤口,道“她是人!恢复需要时间,并且我的药也不是金丹!见效没那么快,目前来看恢复的不错!”
他眼里闪着探索的光,十分好奇,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奇迹才能让一具腐尸死而复生!但这话他可不敢对江澜这疯子说……。
“江颜,快醒醒,江颜,睡了那么久,你是不是该醒了?”妖芷的声音不停的在江颜的大脑中响起,不停的催促她快醒来!
鸦青色的羽睫不停的颤动,细密的汗珠从额角滚落,眉头紧锁,像是在经历着什么痛苦,不知挣扎了多久,那双如秋水寒星的眼睛终于艰难的睁开。
江颜神色呆滞,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你终于醒了?”妖芷扑棱着近乎透明的翅膀环绕在她身旁。
江颜牙齿打颤,伸出苍白瘦弱的手,蓝蝉缓缓落在她的指尖,江颜哽咽道,“我以为我会死!幸好…。”
江家祠堂
江家所有长辈集聚一堂,江澜哪怕是跪在地上,腰背也挺得笔直,他不卑不亢的抬起眼眸淡淡扫了一眼在坐各怀心事的众人,眼中的讥讽一闪而过。
一个位于主位年近古耄的老太太混浊的眼睛阴沉沉的盯着江澜,她是江澜的祖母,老太太声音苍老,气息不稳开口道,“为了一个孽种,你竟敢带人夜闯你姑母家,我听说你身边的人还当着她的面斩杀了她家里的护卫,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江澜俊美的脸上无一丝表情,眼神如泼墨般黑沉,“祖母这般生气做什么?她江玉冉不过是我江家的外嫁女,有什么资格辱我江家的血脉,蹉跎我江氏嫡女,别说我只是当着她的面杀了几个护卫,就算是屠她全府,她也该受着。”
砰的一声,一只茶盏朝他袭来,应声而碎,一缕红色顺着他面颊滑下。
苍老的声音响起,“放肆!她自幼便命中带煞,命犯孤星,她克死了她爹和娘,你难道想让她继续祸害我们江家不成?你姑母心善,愿将她养在膝下,现在倒成了她的不是?”
江澜压抑住心中的戾气,沉声道,“命中带煞?命犯孤星?祖母休要罔顾事实,若真如您说,姑母为何还活的好好的?若真如此,他许家这么多年还能安然无虞的活着,若她真能克死人,许家恐怕都早已经死绝了吧?”
江老夫人看着忤逆她的孙儿,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身边的嬷嬷赶忙扶住她,不停的给她顺气。
“孽障,你…!”老太太被他呛得脸色青白。
江澜扫视了一眼祠堂里众人,包括他爹娘在内,不带一丝感情道,“祖母您年纪大了,就该清清净净吃您的斋念您佛,就算大伯身死,这江家本就属于她江颜的,谁若是但敢阻拦,我江澜定会为她扫清障碍,成为利刃为她出鞘。”
“江澜,有你这么跟你祖母说话的吗,目无尊长,成何体统?”说话的是江澜的二伯江沛远,素日里胆小慎微的一个人,只要不触碰到他的利益,同他说话都是笑脸相迎,小心翼翼的。
只是今日不同往日,江澜这小子竟不和他们这些长辈商量,一意孤行将人带了回来,若是江颜回来,这偌大的江家恐怕再也没有他们二房的容身之地了,这让他如何不急?
江澜闻言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的眸子死死的盯着他,“我说错了吗?”轻飘飘的一句质问让江沛远心中一悸。
江颜哪怕是失去双亲,本可以一生顺遂,就因为他这祖母心胸狭隘,私心太重,导致了他爱的人一生在地狱挣扎。
江玉冉看上了江颜母亲的嫁妆,她二话不说给了,江玉冉说,江颜这丫头颜色极好,想将她带回许家,日后可助许家更上一层楼,她应了!
一想到前世江颜经历的种种,江澜心中怨恨更甚!
“阿澜这是第一次被跪祠堂吧?这可不多见!”门被推开,从外面进来一个二十左右的青年,那人一袭青衣,生得眉目如画,肤色古白,容颜绝美,一双凤眸却是蕴含着无限温情,他的温柔不似江澜那般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
来人正是江澜的小叔叔江景辞,他越过江澜挡在他前面,“母亲何故生那么大的气?”
江老夫人原名郭婷,育有四子一女,而江颜的父亲江纹泽是江父的原配庄氏所生,当年江父在原配死后,直接把生了四个庶子的郭婷扶正,成了江家的主母。
江景辞算是江父老来得子,模样不仅长得好,人也极为聪慧讨喜,这些兄长就算心中不喜父亲对他的偏心,面上也是和和气气的,江纹泽性子温和,江景辞又只愿与他亲近,所以两人的关系极为亲近,作为家中长兄,只要是江景辞开口,那都是有求必应!
江老夫人目光落在她这个多年不见的小儿子身上,自从江纹泽死后,他便开始闭门谢客,特别是她这个做母亲的。
江老夫人转动混浊的眼珠,“你也是为了那个孽种来的?”
江景辞敛去嘴角的笑意,直言不讳道,“是,颜儿之事是我应允的。”
连跪在地上的江澜都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
苍老的声音蕴含着怒意,“混账,谁给你的胆子,我一生步步为营,机关算尽,好不容易才肃清…。”她突然一顿,面色难看的闭上了嘴。
她不说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江景辞脑中闪过一张淡雅如雾面孔,心中一酸,闭了闭眼,沉声道,“阿澜做的不对吗?就算我不应允,他也理当如此,颜儿她是大哥唯一的血脉,是我江家最尊贵的嫡长女!让她养在外面算什么事?知道的还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连一个孩子都要赶尽杀绝呢!”
江老夫人抖着手指着他,“逆子,你…你胡言乱语什么?我是你娘!你想气死我吗?”
江景辞薄唇紧绷,就因为她是他娘,否则,江纹泽死的时候,他便亲手手刃了她。
他抬起泛红眼眸,“我说错了吗?您敢对着江家的列祖列宗发誓,你没有?您对她没有心怀恶意?若是您对她那怕怀一丝善念,您便不会在大哥刚离世时,迫不及待的将她顺势送给大姐!大姐是何种人,母亲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随后他笑出了声,声音中夹杂着无尽的嘲讽,“明明是同一类人,分什么善恶!”
江老夫人脸色青白,抖着手指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顿时全府上下一阵鸡飞狗跳。
江景辞站在原地不动,对身后跪着的江澜道,“这里不需要你,出去吧。”
在江澜的记忆中,自江纹泽去世后,他这小叔叔从来不管闲事,他一直都是住在江纹泽生前住的院子,偏安一隅,很少见他出来走动,江澜对他的了解少的可怜,只知道前世他一生未娶妻,后来为救江颜,被人所害。
江澜心中除了敬意,更多的是感谢,他站起身,恭敬的朝他躬身行了一礼道,“江澜替颜儿谢过小叔叔!”
江景辞瞥了他一眼,开口道,“过刚易折的道理你会不知?”江澜活了两世,这么短浅的道理他又岂会不懂,只是他需要一个发泄口,宣泄心中的恨意。
江景辞摆了摆手,温声道,“去吧。”江澜神色淡漠再次躬身行礼,然后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江颜见外面的阳光甚是喜人,越过屏风就想往外面走,却遂不及防的撞到一个冰凉的胸膛,被那人一把扶住了腰。
“醒了?”少年的嗓音寒冷低沉,江颜听到久违的声音让她沉寂已久的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裹挟着不甘,心酸,伴随着钻心的疼。
“乱跑什么?”江澜眉心紧蹙,江颜稍微稳住心神,后退了一步站稳,她低下头用力的捻了捻指尖,声线变得悠长,“屋子里冷,我想出去晒太阳。”
江澜看了一眼盆内化了一半的冰!又将视线转到她身上,江颜当年离府也才三岁左右,到现在为止刚好十年,当年的稚儿如今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江澜目光晦暗,慢慢的收紧指尖,极力的克制住快要喷薄欲出的情绪。
半响后他转头看向外面,通红的暖阳铺洒满整片天空,红色的灯笼在暖风中打着旋儿。
江颜见他不语,乌黑的瞳仁里闪过一丝晦涩难懂的情绪,大着胆子问道,“你在想什么?”
怯怯的声音将神游的江澜拉了回来,他低头看向青涩的女孩,他能想什么呢?想他对她藏有觊觎之心!
他默然不语,揽着她的腰她往院子里走。
久违的阳光让江颜不自觉的眯起眼眸,江澜目光沉静而贪婪的望着她。
他眸光微动,记忆回到前世,江玉冉给她下药,要将她送给青城薛家的掌权人薛如归,却阴错阳差的被送到他床上。
那一次,江澜见识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江颜,平日里疏离的表情透着让男人发狂的柔弱和媚态…。
“此次多谢堂兄救我一命,日后若是江颜有幸不死,定当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江澜收回思绪道,“以你的坚韧,就算没有我,你也一样能逃出生天。”
江颜虽然知道他在陈述事实,但没有他的搭救,她所经受的,绝不是一句轻描淡写就能概述的。
两人正说着,院门被推开,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在婢女的搀扶下走进来。
她是江澜的母亲宋婉容,女人有些凌厉的视线落在江颜的身上,江澜仿若看不到一般,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递到江颜面前,江颜面色有些尴尬,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江澜见状才缓缓开口道,“有事?”
宋婉容见他那副护犊子的模样顿时怒意横生,咬牙切齿道,“我没事还不能还找你了是吗?”
江澜闻言眉心皱的更深了,宋婉容是什么德行他会不知道?除了她那视作眼珠子的小儿子江幕予,他还真不知道他江澜有一天还能入得了她的眼?
在江颜的记忆中,这是第二次见到她的这位三婶,前世在江幕予大婚时见过一次,时至今日这是第二次。
虽然两人并无交集,但她始终是江澜的生母,垂下眼睫,躬身行礼,“江颜见过三婶。”
宋婉容目光黑沉,冷哼道,“也不过如此嘛!”
“出去。”江澜脸色难看,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厉声道,没给她这个做娘的留一丝情面。
宋婉容见状后槽牙差点咬碎,以长辈的姿态开口训诫道,“既然江澜把你捡了回来,就该老实本分,别给他惹事生非!否则…。”
突然,她被江澜的那双阴鸷的眼神镇住了,宋婉容一直都是聪明人,知道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宅内还要仰仗江澜这只恶狼,也不好得罪的太过,象征性的训斥了江澜几句带着婢女走了。
江澜波澜不惊,这种事仿佛早已见怪不怪,对江颜道,“不必理会她!”
江颜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但她掩饰得很好,乖顺的点了点头。
傍晚,云宴步履匆匆,把江澜叫走了,江颜不知出了什么事,只能目送他离开。
“看来这高门宅院里的腌臜事比我想象的还要多!”一道蓝光从江颜的心口破茧而出,逐渐凝结成一道倩影。
江颜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不多便没意思了!这一世,就陪他们好好玩玩。”
妖芷妩媚妖娆的身子伏在她的背上,“你舍得他弃了他?那些人可都是他的血亲。”
妖芷凑近她,白皙透亮的手指点了点她的心口处,“阿颜休想骗我,我可是在你这里寄宿了两世,你想什么,我会不知道?但是只要阿颜开口求我,我便能帮你了却两世夙愿,如何?”
江颜捏紧指腹道,“不好。”
妖芷故作为难的皱起眉道,“那就是你不喜欢他了,你找到了比他更好的,所以移情别恋了?”
江颜有些狼狈的移开视线,舔了舔唇道,“喜欢。”
妖芷见她别扭的模样噗嗤一声笑出来,知道她逗弄自己,江颜面上浮现出一抹薄红。
“那我让你重活一世,这是不是意味着你有了重新选择的机会?”
死过一次的江颜明白,芸芸众生皆命贱,命竟比纸还要薄,只是她和江澜之间的关系真的可以抛却世俗的目光重新选择吗?
妖芷知她所想,引诱道,“前世江澜要了你,若不是你顾及那点可怜的血亲之情,疯狂逃窜,或许你就不会被许知剥皮剜肉。”
“阿颜如此聪慧,可知有些因果你是避不开的,世间万事顺遂如意的太少,世上之事终是难以两全!你可知,前世见你惨死我为你许了什么愿?我说,愿你来世平安,喜乐。”
妖芷的眼睛清透的出奇,让江颜心中的日积月累的戾气莫名的少了几分,她岔开话题信誓旦旦道,“放心,这一次我不会让你早死的!”
妖芷唇一抽,讥笑道,“你这能力太菜,连自己都护不住,压根就不能让人信服!”
说的也是,江颜揉了揉眉心,“你身体怎么样了?”妖芷摇头,“维持不了多久。”
江颜伤的太重了,以至于妖芷只能大多数时间维持本体,江颜思量再三道,“要不,以血供养?”
妖芷勾唇,“阿颜可知你的血于我诱惑力有多大?以血供养,虽会上瘾,但我不怎么拒绝就是了。”萧妩全身一僵,这个她倒是真不知道。
妖芷见好就收,也不逗她了,“过几日想办法出府一趟吧,算算时间宗简也快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