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乌斯藏的雪域高原上，杨戬已经在此逗留两日了，仍然一株绿绒蒿的影子都没寻到。两日前老君来真君神殿告诉他，炼制混元丹到了最后一步，可他兜率宫里的绿绒蒿数量却不够了，还差五株，杨戬二话没说，安排完神殿的事情后便下了界。

  绿绒蒿十分珍贵，一般只在空气稀薄又及其寒冷的雪域高原上才生长的有。茎叶上长满锋利的小刺，开出的花朵如绿丝绒般绚烂梦幻，花朵可入药，是炼制混元丹的药材之一。杨戬寻了两日却毫无踪迹，正在他一筹莫展时，他想到了一个人，被金顶大仙流放到此地的参悟大师。

  高原上一座佛光闪耀的寺庙里，杨戬见到了参悟 ，距离他被流放至此已过去了快一年多，参悟仿佛老了几千岁，脸上布满风霜，老态龙钟。杨戬说明来意，参悟便带着他上了乌斯藏最高的山脊，翻过两座山峰，终于在不远处的悬崖峭壁上见到绿绒蒿的踪影。绿丝绒般的花朵在寒风中摇曳着，周围是一片冰雪。

  参悟告诉杨戬，绿绒蒿茎叶上的小刺有剧毒，被它扎到一刻钟后人便会失去知觉，所以很少能有人从高原上带走绿绒蒿，被刺扎到的伤口就连神力也无法立即治愈，只能等毒性消散，愈合后会在伤口处留下疤痕。杨戬一心只想着赶紧将绿绒蒿带回兜率宫，顾不上这些，他立即去采花，让参悟一定要在他失去知觉后将他带回去。杨戬凭借自己强大的法力跟意念，在失去知觉前，终于采到了五株绿绒蒿，他的手掌不可避免的被刺划伤，被划破的手掌血顺着手腕流了下来， 滴落在雪地里，鲜红的血刚落下便被皑皑白雪覆盖住，不见踪迹。

  参悟在山峰背面的峭壁处找到了失去知觉的杨戬，此刻他全身没了知觉，像一座雕塑一样，矗立在雪地里，身上落满了雪花，可手却紧紧的拽住怀里的五株绿绒蒿，手掌中的血已经被寒冷的空气冻住了。参悟费了很大的劲才将杨戬带回高原的寺庙里。等他恢复知觉后，参悟拿出一个木匣子，杨戬将带回来的绿绒蒿装了进去，拿着木匣子迫不及待的回了天庭。

  从兜率宫出来，杨戬回到真君神殿，哮天犬凑到他身边，发现他手受伤了，便嚷着要找药王来给他看，杨戬看了眼自己的手，说道，“一点小伤，用不到惊动药王，哮天犬 ，你到库房，找几样御寒助于修行的法宝，去趟乌斯藏，交给参悟大师。”

  哮天犬走后，杨戬在神殿里运功调息，绿绒蒿茎叶的毒，无药可解，只能慢慢自行消散，在余毒未散前，身体依然还是会出现无知觉的情况。只不过杨戬有九转玄功护体，不会像其他凡夫俗子一样突然间就失去知觉，他能提前感知到身体的变化。

  运功调息后，杨戬便去了正殿处理这几日积压下来的公文，刚翻开一本，他便感觉到一股属于自己的法力冲破封印，像是替什么人受了重重一击，杨戬屏气凝神，突然反应过来这股法力是千年前自己封印在寸心身上的。当年孙悟空变做他的摸样到杨府，骗了寸心。杨戬后来便悄悄在寸心身上封印了自己二成的法力，以便在寸心危险的时候能护住他，只要法力冲破自己的封印，他便能感知到，也能最快到达寸心身边。杨戬感知到这股法力在北海，他挥手从西厢房取出一件红色斗篷，飞身赶往北海。

  寸心自从中秋后，一连几日都在鲛人族，白日里同苍烟四处闲逛，晚上一同回到苍烟的小殿里歇息，敖綦空闲的时候也会来找她们闲聊，日子仿佛回到了她小时候在北海的时光。

  可是一碟子苏子糕，试出了姑姑的离世与北海龙后有脱不了的关系，还试出了北海四王叔，四王叔一定知道些什么，加了麻黄粉的苏子糕，或许他早就知道。寸心一直以为姑姑与四王叔，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姑姑离世后，四王叔便住在芷箩殿外不远处的珊瑚屋里，一直守着芷箩殿。她以为四王叔是深深的爱着姑姑的，可一碟苏子糕，却让她不得不怀疑自己弄错了。若他们有情，姑姑为何后来与四王叔若即若离，四王叔又为何明知妻子的离世有蹊跷，却不肯找出真相，还她公道。

  回想过去，姑姑与四王叔似乎是在敖綦小时候被困石林溶洞后，两人的关系才出现微妙的变化。当时敖綦练完功，陪他一起的侍卫说北海有一片石林，里面好玩极了，小时候的敖綦，活泼好动，听到有好玩的地方，便立即想着去一探究竟。拉着侍卫便去了石林，北海的这片石林重峦叠嶂，起伏峥嵘，怪石嶙峋，石林的脚底下有数不清的溶洞，奇特险峻，一般水族都不会来此，侍卫带着敖綦轻而易举的到了石林，小敖綦却不小心掉进了一个溶洞里，湍急的流水，掉落的石块将敖綦困在溶洞中动弹不得，恰巧那天姑姑在离石林不远处的珍珠湾带着侍女采珍珠，听到敖綦的侍卫呼救，便只身一人去了溶洞相救，回来后姑姑大病一场，终日不再出芷箩殿，也与四王叔渐行渐远。

  寸心在北海的这些日子，派出去查探的人，都没有什么收获，敖綦设下的局暂时还不能收网，当年救出敖綦不久后，陪他一起的侍卫，就被海里的海怪吃掉了，姑姑身边的侍女也在不久后病逝。当时寸心跟敖綦都还小，什么都不懂， 如今联想起来，总觉得有些蹊跷。他们商量着这几日再去一次石林。

  寸心与敖綦到了石林，群峰壁立，千嶂叠翠，岩高数十仞，危檐逐窟。转了一圈，发现这里迷雾重重，峰回路转，难怪一般的水族都不敢来，绕了几个时辰才找到当年困住敖綦的那个溶洞，两人进到洞中，里面寒气逼人，好像进了冰窖一样，地下水流湍急，四周空旷，水声在溶洞里来回被传递，引起巨大的回响，洞顶上倒挂着无数尖锐的石笋。天光从外面透进来，星星点点的，透露这古怪，这里彷佛像一个阵法的法场。突然洞顶上一块尖锐的石笋毫无征兆的掉落下来，激起水花数丈，敖綦躲闪不及，被砸伤了右腿，寸心赶紧去扶他，不曾想一块巨石迎面滚来，敖綦一把推开寸心，可是他自己却因为右腿受伤动弹不了，眼看巨石就要砸向敖綦，寸心容不得多想，只能飞身挡在敖綦面前。就在巨石砸向寸心的那一瞬间，一股强大的法力从她身体里面冲了出来，将面前的石块震碎。寸心来不及震惊赶忙扶起敖綦找了处安全的地方坐下，为他运功疗伤。

  石笋尖锐，敖綦的右腿被砸的露出了骨头，寸心为他施法疗伤后，还是剧痛无比，无法独立行走，此处古怪，寸心搀扶着他准备先回去，刚从溶洞里面出来，便遇上了准备进洞的杨戬。

  看着两人狼狈的样子，杨戬没有多说，只看着寸心问了一句受伤没有，寸心摇了摇头。杨戬松了口气， 走上前去扶着敖綦将人送回了北海龙宫。

  “四太子，伤了骨头，还好三殿下及时为他运功疗伤过，这段时间不宜走动，荣妃不必担忧，养些日子就好。”海医来给敖綦诊治，敖綦的母亲容妃在一旁神色担忧。

  “你是怎么搞，出去一趟，回来就伤成这样。”听闻司法天神带着受伤的敖綦回了龙宫，龙王带着龙后还有素心也来了芳草园 ，一进门，龙王便开口训斥儿子。

  “五龙叔，都是寸心不好，敖綦陪我去珍珠湾采珍珠，路过石林不小心才被掉落的石块砸伤。”寸心见龙王训斥儿子，及时开口解释。

  “寸心，想要珍珠让蚌女去采就是，哪里用你自己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下次可不能再去了，万一伤着你，我们怎么给你父王母后交代。”龙后拉着寸心的手有些责备的说道。

  “五婶，我又不是小孩子， 那有那么容易受伤的，这次只不过是个意外，以后我会小心的。”

  “老龙多谢司法天神送小儿回来。”北海龙王朝杨戬恭敬的拜谢。

  “龙王多礼了，举手之劳而已，四太子无事便好。”

  素心自从进来便一直盯着杨戬不停的打量，龙族儿女多俊俏，即便如此，素心也从未见过像杨戬这般的男子，丰神俊朗，天神之姿。难怪敖寸心当年为了他，敢跟天庭作对，西海的公主不做了，父母兄弟也不要了。见她一动不动的看着杨戬，龙后开口道，“素心不得无礼，见了司法天神，怎么连礼都不行。”

  “小仙素心见过司法天神。”素心被龙后点醒，娇滴滴的开口给杨戬行礼。

  “免了。”杨戬头都没转，直接开口道。

  寸心见素心盯着杨戬娇羞的摸样，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计，想要气气她。她走到杨戬面前，对杨戬说，“今日多些真君送敖綦回来，他现在腿不方便，寸心替他拜谢。”说道便朝杨戬俯身行了龙族的拜谢礼。

  杨戬脸色似乎不太好，伸手扶住了她向下弯的腰，“拜谢的事，还是等四太子腿伤好了自己来吧，三殿下就不要替人代劳了。”

  “既然如此，人也送到了，真君若无事，便请回吧，寸心恭送真君。”寸心朝他笑着说道。

  “四太子往后可要小心些，别再伤到，告辞”杨戬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又转过身来，“三殿下不是要恭送杨戬吗，怎么还不跟上。”

  寸心只得跟上杨戬往出去走，素心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气的跑了出去，龙后则看着两人的背影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敖綦面上看不出来表情，龙王不动神色，荣妃担忧的看了儿子一眼。

  “你怎么会在溶洞口。”走出芳草园一段距离后，四下无人，寸心便开口问杨戬。

  “我以为你没话跟我说。”杨戬答非所问。

  “我身上的法力是怎么回事，你何时封印的。”在溶洞口见到杨戬时，寸心便猜到从自己身上冲出来的那股法力肯定跟他有关。

  “千年前，孙悟空变作我的样子到杨府骗了你后。”

  寸心突然就停住了脚步，愣在原地，她没想到这股法力居然是杨戬千年以前封印在自己身体里的。本以为会是他们再次相见后，或者是当初西海离别时他担心自己的安危悄悄封印的， 不曾想，竟然是那么早的时候，只怪那些年在灌江口，哪怕他们经常争吵，杨戬也将她的安危保护的很好，回西海后，西海更是将她保护的滴水不漏，生命安全从未受到过威胁，她便也从未察觉到自己身上的法力。

  走着走着，杨戬感觉到身边的人没有跟上来，他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愣在原地的寸心。寸心咽下心里五味杂陈的情绪，跟了上去。“我如今安全的很，这法力我也用不上，收回去吧。”

  “时间太久，它已经与你自身的法力融为一体，收不回来了。”良久杨戬又看着寸心的眼睛开口道，“给了你的，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

  寸心回望着他，那双眼睛里，倒映出她的影子，在溶洞里待了一会，寸心此时脸色有些苍白，她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不自觉的在微微抖动。杨戬见状一伸手，一件红色的斗篷便出现在他手中，他散开斗篷给寸心披上，伸手将脖颈前的系带为她系上，他的手停留在系带前， 只要稍稍再往上抬一点点 ，便能摸到她的脸，杨戬的手在抬起的一瞬间，想到了在东极岛寸心跟他说过的话，寸心当时说希望他放过彼此，她不想讨厌他，他也不想寸心讨厌他，又堪堪停住了抬起的手，寸心的余光撇过他的手上，看到了他手掌里细细密密的伤痕，她张了张嘴，想问他是怎么伤到的，最后终归没开口。

  “你如今的身子受不得一点寒冻，怎么就记不住，以后不要一个人出门，身边一定要有人跟着。回去吧。”杨戬又理了理她的斗篷，终于松开手，让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