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华灯初上，京城最负盛名的“瑾琅香绮居”雅间内，青瓷茶壶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缕缕白雾在烛火映照下缓缓升腾，融进微凉的空气里。陈乐安偏爱将重要的谈话安排在这里，既有身份的象征，又能巧妙避开驸马府诸多繁琐的规矩。今日，她约见张墨轩，看中的正是他背后百年张氏在京城织造业的深厚人脉与独到眼光。

茶香袅袅，陈乐安纤指轻推，一份新绘的绸缎花样滑向桌心。张墨轩微微前倾，眸光微亮，指尖轻轻点向一处缠枝莲纹。“殿下真是好眼光啊，这纹样清雅得很，在江南士族闺秀圈里可是近期人人追捧的样式呢。”他的嗓音低沉而笃定，透着世家子弟特有的从容，“若是引入京城，交给‘瑾琅香绮居’独家承制，必定能引领风潮。我家族中自有工匠可以完美复刻此技，原料供应也绝无问题。”他话语间自信满满，仿佛一切尽在掌控。

正商议间，雅间的门被无声推开，刘彦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他似乎刚从宫中当值归来，官服未换，眉宇间隐约透着疲惫。他的目光扫过室内，最后落在陈乐安身上：“听闻你在这儿，顺路来接你回府。”他全然不顾张墨轩的存在，径直在她身旁坐下，随手拿起那份花样图瞥了一眼，“花样不错。不过，东市新开的那处铺面更合适，邻近京兆府，治安也好。”他顿了顿，声音略显低沉，“你‘沁芳轩’里那个叫云袖的姑娘，昨日似乎遇上了些麻烦事。”一句话落下，原本轻松的气氛骤然凝滞。陈乐安眉尖微蹙，张墨轩见状，适时起身告辞。刘彦这句看似轻描淡写的话，却如石子落水，漾起微妙的涟漪。

张墨轩走后，陈乐安心头一沉，转头看向窗外，语气凝重：“云袖是我最信任的人，京城梨园圈太过复杂。今晚派一名暗卫，暗中保护她。”

刘彦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安排。”

天色渐暗，陈乐安站起身，轻声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次日清晨，陈乐安正翻阅账册，贴身侍女鹊儿急匆匆跑来，脸色苍白得吓人：“殿下！不好了！沁芳轩的云袖姑娘……在安泰居的朋友家吃饭时，从三楼跳下去了！”

陈乐安闻言身子一晃，险些站不住，紧抓椅背才勉强稳住身形，她急声追问：“现在她怎么样了？”

鹊儿声音颤抖：“云袖姑娘是今早辰时被人发现的，已经……已经没气了！金吾卫赶到了，外面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她想不开跳楼，还有人说她跳楼时袖子里揣着两个名贵的象牙玉佩……”

陈乐安脸色骤变，猛然拍桌而起，掌心震得桌上茶盏叮当作响：“来人！给我查清楚——云袖姑娘跳楼的原因！和她一起吃饭的人是谁？背后这些传言又是谁在散播？务必彻查！”

她转身又对鹊儿吩咐：“叫几名侍卫，随我去安泰居。”

马车停在安泰居门前，陈乐安带着随行侍卫下车，金吾卫见到她后赶忙上前行礼：“拜见端康公主殿下。”

陈乐安冷声问道：“云袖姑娘是我最看重的人，亦是京都知名人物，此事必须给家属一个交代，也要给民众一个交代。现在可有什么发现？”

金吾卫低头回禀：“回端康公主殿下，仵作已经在验尸了。”

片刻之后，一名侍卫走进来，对鹊儿低声耳语几句，随后走到陈乐安身边，在她耳边轻声道：“殿下，那些散布谣言的人找到了。”

陈乐安眉头微挑，嘴角泛起一丝冷意：“把那些人提交给官府，告诉官府让他们按律法处置，再打五十大板以示警戒。另外，给云袖父母一些相应的补助，云袖姑娘的丧葬费用本宫全包！”

查明云袖因醉酒失足坠楼身亡后，陈乐安心头稍安。她严惩了散布谣言者，并亲自安排厚葬云袖，抚恤其家人。尽管真相已明，但陈乐安望着云袖遗留的物件，仍觉一丝隐隐的刺痛。此事虽结，故人已逝，只余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