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欢

“让厨房快些上菜，多上主食。”一声吩咐传下去，灯烛亮起，炊烟冉冉。

　　因为林浅没事先和这里的管家打招呼，一切都要现来，难免要多等一会。

　　“上茶。”林浅先在院子里招待他。

　　“还请稍等片刻，若你有什么想吃的也可以提出来。”

　　侍女姿态优雅地坐在旁边烹茶，待火候到了才倒了两杯依次递给两人。

　　茶汤清亮，入口却是淡淡的甜和茶叶的香。

　　西边晚霞已然隐入地平线，院子里掌着灯，又焚着驱虫的香。

　　无双一口饮尽了杯中茶，抬眼去看对面的林浅，发现她只浅浅啜了一口就放下，无双瞧了一眼，很怀疑她压根没喝。

　　“宋前辈以往来找二城主问剑我倒也遇见过，“林浅道，“宋前辈心有执念，怕是赢面不大，无双公子日后还是多劝劝。”

　　“我知道。”无双再次接过待女的茶，轻叹一声：“可有些事旁人说未必有用，要师父自己明白才算。”

　　“岁月不等人，有的时候明白太晚也没用。”林浅饮一口茶汤，道：“无双公子应该多少知道落霞仙子和宋前辈的前尘往事，”

　　“叫我无双就行。”无双点头，“听说过一点。”

　　“城派之别、先祖遗志、恩师之命，平心而论，我能理解这是何等的压力。只是这样的选择对落霞仙子确实不公。”林浅语气清淡，声如泉鸣，话却尖锐。

　　“你要面对的压力比起你的师父只重不轻，雪月城和无双城相互敌视多年，这种时候，莫要随意撩拨雪月城的人。”林浅漆黑的眸中极快掠过一抹暗光。

　　“勿以一时之欢，误人半生。”

　　类似的情况她已经遇到过一次了。

　　热烈的人像光，像太阳，一个人喜欢一个人喜欢得热情又真诚，再加上这个人本身就很优秀，很少有人能够心如止水，尤其是天生细腻敏感的女人。

　　就像人都有趋光性。

　　说实在的，她有点想到当年苏暮雨说的那句：“一个年轻的美丽女孩子对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示爱，没有人能够拒绝。”

　　当时的她愤怒、怨恨、屈辱、悔恨，每每想起都想再扇他几巴掌。但是此时异地而处，她竟然有一瞬间觉得这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一个年轻的，俊俏的，天之骄子一般的少年对她情深如许，甚至愿意放下骄傲和身段去迎合她，谁能忍心拒绝呢？

　　这与动不动心、喜不喜欢、爱不爱无关，纯粹是一个人隐秘的虚荣心作祟。他都那么喜欢我了，和他玩玩又怎么样呢，低伏做小的、收敛脾气的、处于弱势的是他不是我，我想起了就能逗一逗，腻了就能丢到一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享受一下又有什么要紧？

　　反正我也不吃亏。

　　某一瞬间升起的念头让林浅扭曲了一瞬，然而下一瞬，她想起当年听见那些话时心头的疼痛，想起方才无双的眼神，这种念头很快就消散了。

　　践踏他人真心者终将被他人践踏真心。

　　“菜已经上了，我就不奉陪了。”林浅站了起来，招待的义务她已经尽到了，没必要再和人多说。

　　她神情冷淡，转身欲走。

　　“林姐姐！”

　　无双却在下一瞬闪到了她面前，“我不是师父，我能做到两全其美，也有做到的本事。”他认真道，眼神里所包含的，是十足十的珍视，十足十的笃定和无畏。

　　“我对你绝不是一时之欢。我对你的喜欢是永久的，若非要说一个明白，我只知道，感觉。那天美人庄里的你给我的感觉我至今想起仍然觉得心动不止，我对你说喜欢也绝不是草草出口的狂悖之言，我是真心且真切地，喜欢你。”

　　林浅没有说话，半晌，直到侍女迟迟不见主人前去用餐，寻了过来唤她。

　　“春日竹笋鲜嫩，是难得的美味，一起吃一点吧。”

　　林浅没有回应他，却留下来和他一起吃了这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