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道,暗河以外十里。
厚密的丛林几乎遮天蔽日,连正午最明亮的阳光也无法透进这里,森森树林可怖阴森,各种不知名的小虫藏在林间,叫声诡异可怖,犹如志怪小说里恶鬼邪物的洞府。
苏昌离浑身血污,胸口避开心肺处被贯穿捅了三个血淋淋的窟窿,此时还在慢慢地往外渗血。琵琶骨被穿这铁钩的链子贯穿,那链子垂下他的腹部,随着他的行走发出细碎的声音。
他拖着摇摇欲坠几乎快没有知觉的身体,孤魂野鬼一般麻木地往前走,所过之处留几道下黑红黑红的血迹。
疼痛包裹着他每一个感官,不止是这些肉眼可见的外伤,还有胸腔中宛如被无数钝刀剜心一般的痛楚——这是毒。
更不必说血腥味引来的各种虫蚁爬上伤口带来钻心一般的痒,他已经无力驱赶。
他能走出这里吗?
苏昌离如此问自己,一瘸一拐一点一点地往丛林外走。
那天苏暮雨带他回暗河时路过这片丛林,他记得,当时他回头看了一眼,丛林之外,三两棵张牙舞爪的枯树伸出魔鬼爪子一样的枯枝,而枯枝后照进来的,是刺眼的光明。
他不想留在暗河,即使林浅和那么多人都告诉过他,你是暗河的人。
但他已经忘了从前所有的一切,暗河里的人对他而言全然陌生,那个自称是哥哥的人带他去看了暗河里的很多地方,试图让他想起从前的一切。那些地方也确实刺激着他,只是脑海里接连闪过的画面却让他不寒而栗。
每一次浮现过去就是一阵头骨炸裂般的剧痛,苏昌离不断大叫、嘶吼、跪倒在地上疯狂捶打自己的头部,任然无济于事。
他不想想起过去了,他想离开这里,去找自己的人生。
苏昌离对苏昌河说些话时,旁边的苏暮雨闭了闭眼。
他本该死在暗河,暗河容不下叛徒。
苏昌河看了他很久,眼神高深莫测,如浩瀚深渊不见底。
最后,受了三刀六洞、琵琶穿骨、剜心花毒之刑,他活着离开了暗河。
失去了剑、失去了大半武功、失去了兄长,他有时候感到迷茫,怀疑这样是否值得,可每当他想起,雪月城的风混着一丝鹅梨香气飘过他的鼻间,还有林浅那一句“你是一个剑客”,又总会让他生出无限的勇气,如同暗夜里亮起的一盏明灯,让他继续前行。
他是苏昌离,是暗河的杀手;他是阿离,是小姐的护卫;但他也是自己,属于自己的自己。
他应该有自己的人生。
勾穿琵琶骨的链子很重,坠在身前拖弯了他的背脊,他走了很久,没力气了只能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往外爬,苏昌离也不太明白自己在坚持什么,只是冥冥之中,有一种念头升起——
爬出这片暗林,他就能在光明中见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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