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置是要的。不过这事不急。我想和你说的是,这些日子我仔细想了过去的事情,从小时候父母亡故到现在这次无妄之灾,短短十几年的时间经历了那么多波折,到了如今却觉得每天的日子都是偷来的。往后还不知道会遇见什么难以预测的危险。”林浅咳了两声,眼见无双的表情从灿烂变得冷冽,也不管,继续道,
“加上,我自己瞧我这幅躯体,也不是长寿之相。大抵后来我是走在你前面的,到那一日,什么万贯家财都不过废纸一张。我这一生亲缘淡泊,冷心惯了,不必让我与任何人同葬,一把火烧干净,找个地方扬了,不必入土,也不必……”
立碑。
她话音未落,无双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吃痛。
"你闭嘴。"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眼底翻涌着某种近乎暴戾的情绪,"你不应该说这种话。"
“我才刚刚见证你从一场必死的局里活过来,我才刚刚能短暂地和活着的你待在一起,我守了你这么久,你想和我说的却是将来我要怎么安排你的身后事?”
他盯着林浅,眼底一片沉冷的黑。
“你我如今才几岁,何至于因为一次灾祸就安排起身后事?你在担心害怕什么?还是,你已经心存死志?”
无双的声音微微发颤,“你不是胆怯的人,也不喜欢交代没用的话。”
他猛地松开她的手腕,盯着她的眼睛像是淬了冰。
“为什么,你不要我了吗?”
阳光洒落在无双额前,那双淬冰的眼睛里浮现一种幼兽般的脆弱,让人读之心软。
林浅长叹一口气,狐皮下伸出的手素白、纤细、宛如玉质梅骨。
这只手反覆住无双的手背,轻声安抚她故作阴沉实则担心则乱的爱人:“我没有心存死志,也没有不要你。只是人都会有死亡那一天。然而人这一生,能相互陪伴一直到死亡的大概就是爱人了。实话和你说,早在当年百里城主救我出火场时我此生就和长寿无关了。何况这些年大大小小的内伤外伤,加上这次药人……虽然如今好了,但损伤的元气却补不回来,我又比你大上几岁,日后大限,我必然在你前面许多。”
“何必逃避呢?”
林浅的话音落下,房间里一时寂静得只剩下炭火轻微的噼啪声。阳光依旧明亮,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连空气中的尘埃都静止了。
她的盈盈目光比秋水还要潋滟三分,就这样认真地,一瞬不瞬地将他收入眼眸。眼睛里有阳光一样的温暖柔情,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无声的、平淡的规劝。
这眼神的底色不像一个青春貌美的妙龄少女,而像是一个身将就木的老叟看腻了时间,平静又无可奈何地看待随时可能出现的死亡。
无双的呼吸微微发紧,他盯着她,忽然低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执拗的倔强。
“不会的。”无双反握住林浅手心,指节用力到发白。却又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不弄疼她,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不会让你先离开我太久。也绝不会遂你的愿。你要是死在我前面,我就找一块冰把你冻起来,每天都看着你。等我死了再一起烧了,一起埋入地下,写上我们的名字。”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像是淬了火的剑,锋芒毕露又炽热滚烫。
"你说你元气大伤,那我就去寻天下最好的灵药;你说你寿数不长,那我就去学续命的功法;你说你比我大几岁,那又如何?我偏要你活得比我久,偏要你白发苍苍时还能和我一起看尽世间风光万重。”
他拉着林浅的手凑近,目光无比认真:“传闻神游玄境的高手可身形随神思畅游天下,亦能以真气填补他人。浅浅,你说的那些都不是没有办法,不要想着死亡,你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让你独自面对命运。”
可神游玄境又谈何容易?
这传说中才有的境界她只在司空千落口中听说过,那是个千年也未必能出的道门天才,纵然无双天纵英才,也未必有那份运气和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