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城皇宫之外。
一处茶棚之下。
孤剑仙端坐在哪里，慢慢地喝着茶。
茶铺的伙计已经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坐在那里烧水、煮茶、沏茶，周围几十丈之内没有一个人敢靠近他。只有一层又一层的禁军把这里围得如铁桶一般。
儒剑仙谢宣穿过这些包围走了进去，孤剑仙洛青阳并未惊讶，只是给他倒了一杯茶，“谢先生。”
“你的凄凉剑，成了？”谢宣缓缓问道。
“小有所成。”洛青阳答道。
“难怪难怪，以前是天下问剑于你。这一次是你问剑于天下。”谢宣笑了笑，“只是你认为，谁配被你问剑呢？”
“赵玉真。”洛青阳淡淡地说道。
谢宣点了点头：“道剑仙赵玉真。”
谢宣笑了笑：“可惜道剑仙与雪月剑仙云游四海不知所踪，青阳兄能不能得偿所愿恐怕难说。这一次来，只是为了问一问剑？”
“问剑是一个心愿，我会在这里等七日，等待天下剑客来这里问我剑。七日之后，我要杀一个人，带走一个人。”洛青阳淡淡地说道。
谢宣收起了笑意，“你想带走的人很难带，至于你想杀的人，你想杀谁？”
洛青阳眉毛微微一挑，手里的九歌剑猛然出鞘，他手一挥，九歌剑已经飞去，将那禁军的包围硬生生地划出了一道口子，长剑穿过了小半个天启城后，又折返而回，稳稳地落回了剑鞘之中。
谢宣神色凝重，若有所思：“好一柄九歌剑。”
不过一个绵长的呼吸间，永安王府的牌匾已经摔了下来，上面的剑痕清晰可见。
“啊！”长剑毫无预兆地从身边飞过，带起剑风不息，却吓得林浅差点骂人。
“雷无桀你能不能管管你的剑啊，就算叫心剑也不能随心所欲哪里都乱飘吧！”
差点被剑气削掉一缕头发的林浅大步跨向门口，瞧见和萧瑟唐莲一起出来的雷无桀忍不住骂道。
几人同时看向一脸懵的雷无桀，萧瑟先笑了一声：“我说林浅，你也太看得起他了，雷无桀要是现在能使出刚刚那一剑，百晓堂的冠绝榜第一都得立马换成他。”
唐莲赞同地点点头。
雷无桀嘿嘿地笑着：“没想到在林师姐眼里我已经这么厉害了啊……”
林浅这才看摔在地上的王府牌匾，结合宫门外那个传说中的绝世剑客，便明白自己想错了。
林浅是看不出也感受不到这种玄之又玄的剑意什么的，所以即使洛青阳的剑上萦绕满了凄凉之气，但在她看来和平常所见一样，不过是一阵风罢了。
她看着那牌匾，深深皱起眉：“这孤剑仙是冲着你来的。”
“他的剑意很强，我平生所见，只有师父能与之相比。”唐莲面色严肃。
“看来百年来最强的一位剑仙，来取我们的命了。”萧瑟懒懒地说道。
“这手笔真是大到没边了。”林浅看向宫门的方向，“如今恐怕只有道剑仙才有万全把握。如果这位孤剑仙铁了心要帮萧羽，我们会非常危险。”
“我萧瑟何时惧怕过危险？”萧瑟一挥袖袍，“走，我们一起去见证这位天下第一的剑客问剑天下。”
此时茶棚之下，已经来了第一位问剑的客人。
怒剑仙，颜战天。
颜战天望着洛青阳，沉声道：“我的剑来了，你问吧。”
年轻时的洛青阳和颜战天与对战过三次。
只是彼时两人都是初出茅庐的少年，那些对决在当时无人问津，而如今两位真正进入剑仙巅峰的剑仙却要在这宫门之外对决，可以说几乎在一瞬间就点燃了天启城所有剑客心底的那把火。
怎能不令人神往？
消息很快就被那些藏在附近的剑客们传出去了，于是那原本只有禁军藏匿的楼房里，很快就来了许多看客，而禁军们也得到了授意，允许了他们的进入。
兰月侯。
永安王府的萧瑟、雷无桀、唐莲、叶若依、林浅。
青州沐家的沐春风。
儒剑仙谢宣。
白王府的萧崇和他的侍童。
赤王府的萧羽和侍从龙邪以及黑袍人无心，暗河的大家长苏昌河。
许久没有露面，不喜欢这类场合的掌香监瑾仙竟也破天荒地出现了，或许在他的心中，仍然也把自己当成一名剑客来看待，也对于剑仙之间的对决心驰神往。
还有那些藏匿于天启城中，没有真正露过面的江湖中人。西决剑罗佳，剑杀门陈泽，九剑山庄洛天……几乎整个天启城的高手们都在消息传出后的一炷香时间里赶到了。
茶楼之上。
雷无桀的心剑一直在震鸣，萧瑟有些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雷无桀，你能让他安静一点吗？”
雷无桀苦笑了一下：“又不是我故意让他这样的，两位剑仙在那里打架，这柄世间剑心最纯之剑难免不激动啊。”
萧瑟不耐烦地一把按住心剑，成功拯救了附近几人的耳朵。
“你们说，我们在这等了一柱香，喝茶吃零嘴了两柱香，他们怎么还不打，在等人齐？”雷无桀无奈道。
林浅和叶若依同时笑了一下，唐莲正想开口解释，萧瑟已经：“你以为剑仙打架和你们这些人打架一样，抬头一剑，我一躲，一个飞闪转身，再出一剑，然后你避开，回马再刺……”
萧瑟正说着，却被雷无桀忽然打断：“然后我一个纵身跃起，抬手巨剑，剑开临门，只见万千天下剑仙从天门而出，举天之剑当头刺下！”
林浅当即笑出了声，叶若依也扑哧一声笑了：“你们两个可以搭个台子一起说书了。”
唐莲咳嗽两声，补一句：“寻常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还没有你们口才好。你们要说上一场，一定很卖座。”
“唉，谁让这天启城这么无趣……”雷无桀叽叽喳喳说着自己从入江湖以来的意气风发事迹，再对比来了天启城之后的无聊黑暗，声音里满是抱怨。
“难得两位剑仙要在这里打架，我们心中激动啊。”
“是‘你’，不要随便加‘们’字。”萧瑟敲了敲桌子。
他们一旁的桌上坐着谢宣、兰月候和沐春风，听到这两个人日常的斗嘴，也是有些忍俊不禁。
林浅的目光在所及之处仔细扫了一圈，没找到那个背着剑匣的身影，反而看到了不少熟人，心底不免生出几分焦虑。
“一盘好菜尚且需要等时节，何况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剑仙对决，若是草草开始未免可惜，多等一会也罢。”林浅将目光收了回来。
沐春风打了个哈欠：“我倒是对剑没什么太大的兴趣，来天启拜了神医，我觉得挺值。不过剑仙之战，的确有意思，只是……为什么还不打？”
众人已经聊了许久，但下面那两个剑仙还是相对而立。
学识渊博不可测的儒剑仙谢宣为众人解释这是两个剑仙在聚势，怒剑仙以怒为势，怒气越强剑气越强，孤剑仙以凄凉为势，自然是一样道理。
他说完的下一刻，下方二人便有了动静。
“来了。”谢宣眉毛一挑。
楼上众人只觉得一股磅礴的气势陡然从茶棚下咋开，像是平地起了惊雷。
颜战天已经拔出了破军剑。
一怒拔剑。
但洛青阳的神色依旧淡漠，指尖漫不经心的抚过九歌剑的剑柄，他的周身没有丝毫外放的气势，也没有拔剑出鞘，只是轻轻一甩，挡住了颜战天的第一剑。
“怎么，洛青阳想剑不出鞘就胜过颜战天？”雷无桀大惊，“太嚣张了吧。”
“好快。”萧瑟微微一皱眉。
颜战天暴喝一声，破军剑带着撕裂空气都锐啸劈下，所有人瞬间仿佛听见了千军万马的嘶吼，剑气汹涌着压下。
“这就是颜战天怒意最盛之时的样子了，许久未曾见到了。”谢宣眼中精光大盛，竟露出少有的激动之意，“看好了，比惊雷更震撼的怒意！”
“出剑！”破军剑猛地砸下。
怒剑势第二势，一怒剑斩。
“好剑。”洛青阳终于动了，他的语气淡淡的，缓缓举起了九歌剑，再次挡住了这一剑。
然而，九歌剑仍未出鞘。
洛青阳依然悠然站在那方寸之间，神色淡漠，剑起轻柔写意。
“回。”颜战天也淡淡说了一个字，那柄破军剑突然出鞘，出鞘时天雷惊动，回鞘时雷声再起！
既然是最后一剑，那么必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洛青阳轻轻叹了一声，手指一弹，银光乍现，九歌剑终于出鞘。
一道清冷凄凉的白光自剑下蔓延开来，与承载着激怒之意的破军在茶棚前相撞，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无数细密的气流炸开，像一场无声的风暴。
如果说颜战天的怒剑意想一张密不通风的巨网笼罩了洛青阳，那么洛青阳的剑就像一枚针，轻而易举地刺穿了那张网。
破军回鞘。
九歌剑回鞘。
有禁军揉了揉眼睛，他已经很仔细地看了，但一切就在瞬息之间，他好像什么也没有看到，两个人就已经打完了。
颜战天和洛青阳相对而立。
大雨忽然倾盆而下。
胜负已分。
林浅望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密密的雨瀑遮挡了她的视线，她更加难以寻找这些围观的剑客当中的那个人。
她所见这一场问剑的确精彩绝伦，可她也看出了洛青阳的厉害，甚至比三城主还强上一截，而无双当日与三城主也不过是……
她在内心轻轻叹一口气，想着输便输吧，十八岁的小年轻输给四十八的人总不算丢脸。
茶楼上的雷无桀轻叹了一声：“好精彩的一场对决。”
胜负已明，颜战天转身离去，洛青阳将回了鞘的九歌剑插入了土中。
“经此一役，天启白王府的气势再也回不到当初了。”萧瑟说道。
白王萧崇走了下楼，将一件大氅披在了颜战天的身上：“大师父，辛苦了。”
大氅之下，颜战天握着破军剑的手不住地颤抖着，他沉声道：“技不如人，没有帮到崇儿你。”
“不妨的，大师父没事就行。”白王叹了口气。
“这一剑，洛青阳使出了几成功力？”雷无桀问道。
谢宣微微皱眉：“九成？八成？我只能看出来还未尽全力，不然颜战天没办法就这么安然无恙地走。可至于到底用了几成力，我没打过，我看不出来。”
雷无桀忽然站了起来。
叶若依转身怒道：“疯了？”
萧瑟和唐莲一左一右把他按了下来：“坐下！”
“干嘛？”雷无桀无奈道，“我两位剑仙师父不在，他们的剑，我替他们让洛青阳好好问一问。”
“还不到你逞英雄的时候，先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变数。”萧瑟无奈道。
另一侧的茶楼上，萧羽笑道：“看来我这个义父的天下第一当之无愧啊。有他坐镇，白王府已经彻底没了希望，永安王府，不知道敢不敢来应战。”
唐莲望着下面淡漠悠然的洛青阳，不由叹道：“这样恐怖的实力，我们这一辈的弟子中能应战的最多不过五指之数，能像怒剑仙一样过上三招的更是凤毛麟角。他又为杀萧瑟而来，定不会留手。雷无桀，不可逞强。”
林浅也正想劝人，然而此时变故突生，一道白色的身影忽然从一边的茶楼上跃下，只是眨眼间就到了洛青阳的面前。
在这点背影落地的同时，暴雨骤然停歇。
林浅的瞳孔陡然缩紧。
“是他！”雷无桀一惊。
“他是谁？”沐春风等人问道。
“无双？！”
林浅猛地拂袖而起，站在栏边向下望去，一声呼唤替想要开口解释的萧瑟回答了问题，也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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