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完后学校就直接给高三放了假,沈意辞照常住在江秣家里。
不过有些事情,本就不可预测。
高考完第二天,沈意辞一大早把江秣扯了出去,说高考完要放松一下,他不是担心成绩,也用不着担心成绩,就是毕业了有些兴奋,高三的毕业和往常的毕业并不相同,最大的不同点,也许是身边多了那个他最在意的人。
出门的时候他还看见余圜似乎有些脸色不好,沈意辞走过去拍拍她的肩,“妈你怎么了?”
余圜如梦初醒似的,在极短的时间内扬起笑脸,用极其不自在的声音对他说:“额……可能昨晚没休息好,没事,你们不是要出去吗,赶紧去,钱不够随时跟我说。”
沈意辞虽然不信,但也只告诉她要休息一会儿,并让她有事联系,随后离开了。
余圜见两人走出家门,低声摇头:“辞啊,要是真的来了,你该怎么面对……”
他们出去游了一天,除了平常的心理不适之外,沈意辞算是一整天都处于放松状态,之前的学习强度仿佛在今天内都发泄在外面了。
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点休息的时间。但这种舒适,持续在到家以前。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晚间的风有些凉意,透过袖口穿进身体,江秣看看手机问到:“小少爷,回去了吗?不早了。”
沈意辞点点头,两人叫了家里的司机过来接,十分钟就已经到院子里了。
没进门前,两人都以为家里来了什么客人,挺热闹的,时不时传来一阵笑声,沈意辞听着声音有些耳熟,想起什么,最后又抛开问题,觉得自己幻听了,只是打开家门的一瞬间,他一整个人都僵在那里了。
沈轻恹,林挽……坐在家里,和余圜坐在餐桌上,余圜听见声音一抬头,眼神左右看了两眼皱皱眉,她在做心理准备。
江秣看见这两个人,也想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印象不是很深,但也还记得,随后他看看沈意辞,表情很不自然,攥着门把手越来越用力,江秣从后面握住他。
他在发抖。
沈轻恹先开口说话,男人拿着酒杯起身走到门口,边走边说:“我们家小辞都长这么高了啊,还是个帅小伙。”
他想去摸沈意辞的脸,后者迅速躲了一下,拿手拍开对方,“离我远点,滚出去。”
这几个字说得很用力,近乎是咬牙切齿了,他捏了捏江秣的手,说了两个字:“恶心。”
男人好像也愣住了,他晃酒杯的手顿了顿,忍着脾气继续套近乎:“我们好歹也是你爸妈对不对,你不能……”他话还没说话,沈意辞抬起头,掐了自己一下,沈轻恹还没反应过来,江秣看到他的动作,也没来得及拦住。
听见“爸妈”那两个字,沈意辞终于还是失控了。
“我特么让你们滚出去,你们听不见?”他始终不擅长大吼大叫,只是正常的音量也能从每个字看出他此刻的心情极差,这对“父母”也许连沈意辞的心理疾病也并未了解。
“还说我爸妈呢……”沈意辞低声笑了一下,笑的很讽刺,“当初四岁就把我一个人丢家里,那么黑,我怕成那样,到现在都有心里阴影的时候你们在哪呢?”
沈轻恹的心理素质却没那么好,就算是商人他也对沈意辞没多少耐心,这个孩子,在他的世界里……好像也是个客户。
“沈意辞!你!”他眼神里满是愤怒,而沈意辞的眼神里满是厌恶,痛恨……和委屈。
“你们一回来,工作不顺利就拿我撒气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是我父母?在江叔叔那里装的那么高大上,在余阿咦这里装的那么温柔,有什么用?在我这里,你们永远都不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从你们决定让我去所谓的独立的时候,这一切的感情就都变了。”他一口气说了很多,至始至终低着头,说到最后眼眶有些热,但烦躁压在了这种情绪上,他现在有点儿神志不清了。
沈轻恹捏紧了拳头,他其实不敢真的动手,他觉得自己对沈意辞有亏欠,但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甚至认为他无理取闹。
沈意辞正好看见了沈轻恹这个动作,他的烦躁到了极点:“想打我,朝这儿打。”他指着自己的脸,随后看了周边一圈,甩开江秣的手,对着自己连扇好几个巴掌,“我死了你们能满意了吗?我让你们滚!别再管我了,我特么就是讨厌你们,不想管我就滚啊!”
江秣第一次看见沈意辞失控得这么厉害,他真的狠心疼,无论哪个动作,哪句话,他都心疼,沈意辞今年五月才成年啊……。
[作者很想哭:年龄这个问题我后面会解释,我也气笑了]
现在江秣知道,为什么他的小少爷半夜会睡着睡着突然发抖,打雷了会往自己怀里钻,即使睡觉也要开一盏灯,他不仅是粘人,还是因为那份缺失的安全感。
沈意辞说完就跑上楼走进房间,重重的关上房门,只是上楼梯时说了一句:“我再说一遍,滚。”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外面还在吹风,夏季总是突然下起暴雨,夜间也总刮风打雷,风打过窗户,“呼呼”的响,窗外的杏树上挂着蝉鸣,此刻这些声音在沈意辞的耳朵里,只有闹人。
他仰头哭了起来,这里没有别人,只有他自己,情绪也没法忍,所有难过都倾泻出来,他趴回书桌,看见了以前从家里带来的箱子,那个箱子最表面放着一张照片,是裱起来放桌上的摆照,当沈意辞拿起来看清楚后,最后的理智也消散了,他对着照片玻璃一拳砸了上去,鲜-血一瞬间渗了出来,照片上小男孩的脸变得模糊,和旁边的两人格格不如,还碎得一塌糊涂。
沈意辞闭起眼捡起一块玻璃,朝着自己的手划下去,一下一下,划得很深,血/流了很多,但他完全没了理智,烦躁占据整个大脑。
沈意辞在思绪里挣扎了很久,伴随着手臂上的一阵刺痛清醒过来,刚睁眼他真的懵了一下。
医院的天花板?
“醒了?”还没想明白,一句话打断了思考,沈意辞侧头看到的就是少年的脸。
像高一刚见面那样,冷冷的,又从眼底透出些心疼。
沈意辞上楼就断片了,当然不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些什么。
沈轻恹还呆在那,江秣先一步开了口,他拉开门,下巴一扬,又本着对长辈的态度说:“请您,和您的夫人,马上从我家滚出去。”
明明也才十八九岁的年纪,沈轻恹却被他的冷气压的像见了领导,林挽小幅度的回头看了余圜一眼,想寻求帮助,那个在沈意辞面前温柔的没底的女士此刻的脸上看不出一点表情,也没有管她儿子,最后沈轻恹就这么尴尬的走了。
江秣刚把门关上,楼上就是“砰”的一声,江憬一皱眉就往楼上跑,打开房间的门,看到的就是躺在椅子上的少年,吊灯映出他脸上的泪痕,他闭着眼,没有一点难过的神情,嘴角还有笑意,地上是碎的七零八落的玻璃,有几块上沾着鲜红的血,那玻璃一反光,血的颜色更艳些,刺得江秣心里一紧,沈意辞的手还在滴血。
那些零零散散的画面一点点涌上来,沈意辞拼拼凑凑找了个大概过程,知道江秣心疼,但他那个时候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沈意辞去够江秣的手,哑声说:“哥,对不起。”
江秣一下子炸开了,他没有动手,低着头对沈意辞说:“沈意辞,你TM跟你自己道歉行不行。”
疑问句硬生生成了陈述句,明明听不出情绪,沈意辞还是被说的失语。
手足无措,他只能这么看着江秣。
江秣在心里骂了自己一顿,握紧沈意辞的手,本来就不是他能控制的,江秣这么对着沈意辞发火,实在没理由。
“我……“”
沈意辞现在什么痛觉也没有,烦躁更胜, 江秣没等他说完下文,从旁边抽了一张病例单,上面写了几行字:“病情有加重,患者有躁狂,自残情况出现。”第二张病例上写“监护人已同意入院治疗,治疗期间由监护人陪同。”
监护人?
江秣看他这表情,冷声回了句:“我签的。”
沈意辞深吸一口气:“我没什么大事,我想回去,不想住医院……”
江秣也没留情面:“不行。”
然后他终于露出一丝温柔,他轻轻抚了一下沈意辞的脸侧:“我真的心疼。”
沈意辞那一瞬间几乎是本能的落泪,他长这么大,已经很多年没听见这句话了,谁心疼他,他也不记得了,只是现在,他知道有人爱他了。
“我住,我住,你别这样,我看着难受。”沈意辞拉了拉江秣的手指:“哥,你笑笑,笑笑好不好?这表情瘆得慌。”和高二那年一样,同样的话,同样的人,那个爱让他笑的小太阳,自己却不快乐了。
乖乖,可我多想让你笑一笑……
“你好好的。”
“哥,再过两个月我就成年了,我想告诉你,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