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伦敦老城区的石板路上，黛西的高跟鞋踩碎水洼里摇晃的煤气灯倒影。她第三次核对羊皮纸上的地址，面前这座嵌在两家倒闭书店之间的狭长建筑，确实就是邀请函上所说的"画廊"。
"黛西小姐？"青铜门环突然发出黏腻的人声，"策展人等候多时了。"
黛西的指尖在门环上凝滞了三秒。作为见过无数古老器械的古物修复家，她见过十七世纪会唱歌的机械鸟，也处理过据说会诅咒盗墓者的法老面具。但此刻顺着她手腕爬上的寒意，比实验室里任何一件诡异文物都要鲜活。
门在她触及的瞬间自动打开。温暖的橙光涌出来，裹着松节油和蜂蜡的芬芳。黛西的瞳孔骤然收缩——门后根本不是雨中该有的室内景象，而是一条向地下无限延伸的阶梯，两侧墙壁挂满不断变换的肖像画。
"又一个迷路的羔羊。"阴影里传来轻笑。声音很轻，但还是被黛西听到了 她心里有些不悦，但也没说什么。穿猩红马甲的男人从画框里走出，金丝眼镜链垂在消瘦的脸颊旁，"我是今晚的引导员马克，您一定是收到黑色邀请函的特别嘉宾。"
黛西捏紧手提包里的镀银拆信刀。三天前出现在她公寓门口的水晶匣子里，除了用血红色火漆封缄的邀请函，还有一张她妹妹失踪当日佩戴的银质铃铛手链。
"我需要见你们的策展人。"她听见自己声音里的裂纹，"关于三年前被收录的展品《哭泣的少女》。"
马克的笑容突然凝固。墙上的肖像画齐刷刷转向黛西，那些油彩构成的眼睛在昏暗光线里渗出黑色黏液。"亲爱的，在这里提出具体要求是危险的。"他打了个响指，阶梯尽头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不过既然您选择了困难模式——"
整个空间突然翻转。黛西在坠落中看到天花板变成铺着波斯地毯的地面，无数石膏像从四面八方伸出苍白的手臂。当她撞在某种柔软物体上时，发现自己正坐在剧院包厢般的红色丝绒座椅里，面前是缓缓升起的舞台帷幕。
"欢迎来到第一展厅《微笑人偶》。"马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此刻他倒悬着站在包厢天花板上，领带垂下来像条鲜红的舌头，"找出真正的策展人，您就能获得第一把钥匙。当然，如果失败..."
帷幕完全升起。三百个等比例人偶整齐排列在环形舞台上，它们穿着各个时代的服装，陶瓷面孔带着完全相同的微笑。艾琳的胃部抽搐起来——最前排那个穿蓝色背带裙的人偶，分明有着她妹妹克莱尔的脸。
"计时现在开始。"马克的怀表发出报丧女妖般的尖啸。
第一个人偶的头颅突然炸裂。瓷片飞溅中，黛西看到它脖颈断面蠕动的血肉。连锁反应似的，人偶们开始以诡异频率抽搐，关节发出木材断裂的脆响。离她最近的一个维多利亚人偶突然180度转头，玻璃眼珠里映出艾苍白的脸。
"我们中只有一个是活着的。"三百张嘴巴同时开合，声波震得水晶吊灯叮当作响，"找出我，否则就成为我们。"
黛西的指甲陷入掌心。作为修复过无数人偶的专家，她注意到第三排那个洛可可风格人偶的异常——它的睫毛颤动频率比其他个体快0.3秒，而且左手指关节有活人才有的静脉起伏。但当她要指向它时，背后传来布料撕裂的声音。
马克不知何时出现在她座椅后方，他的西装前襟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塞满稻草的胸腔。"小心选择，亲爱的。"他呼出的气息带着腐坏蜂蜜的味道，"有些陷阱专门为聪明人准备。"
舞台突然倾斜。活化的人偶们像潮水般向黛西涌来，它们的陶瓷皮肤在移动中龟裂，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钢针。最前排的"克莱尔"人偶突然加速，它的手臂伸长到不可思议的程度，指甲变成闪着寒光的解剖刀。
黛西撞翻座椅滚到侧面通道。她的专业知识在尖叫——真正的人偶师不会把机关做得如此明显，策展人肯定藏在更隐蔽的位置。在"克莱尔"的刀尖划过她脸颊的瞬间，黛西猛地扯下包厢的防火幕布。
燃烧的布料照亮整个剧场。在所有人偶条件反射闭眼的刹那，黛西看到了唯一一个没有眨眼的存在：舞台角落穿着现代清洁工服装的中年男性，他右手小指保持着微妙的弯曲——那是她在大学论文里专门研究过的18世纪人偶师签名手势。
"你！"黛西将拆信刀掷向清洁工人偶。刀尖刺入他左眼的瞬间，整个空间响起玻璃破碎的声响。
所有人偶僵在原地。清洁工的面具剥落，露出下面布满缝合线的真实面孔。他弯腰行礼时，黛西看到他后脑镶嵌着和她妹妹手链上一模一样的银铃铛。
"精彩的观察，修复师小姐。"策展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但您真的以为，自己是凭实力找到我的吗？"
剧场开始崩塌。黛西在坠落中看到马克撕下人类伪装，他变成由无数小手组成的怪物，正贪婪地舔舐着她恐惧时散发的情绪。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策展人递来的青铜钥匙上刻着的小字——"献给克莱尔最爱的姐姐"。
当黛西在下一个展厅的油画前醒来时，她口袋里多了一把钥匙和一张泛黄的照片：七岁生日那天，她和妹妹在阁楼玩人偶游戏的合影。照片背面用血写着："还剩六个展厅，你准备好见到真正的克莱尔了吗？"
画廊深处传来妹妹的哭声，这次黛西确信不是幻觉。她抹掉脸上尚未干涸的"克莱尔"人偶眼泪，走向传来哭声的黑暗长廊。油画里的肖像们突然集体转向她，它们开裂的嘴唇重复着同一句话："小心那些自愿留下的引导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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