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回长安城的路上,莺歌苑院门大敞,门板各有半只脚印,似有人用力一脚踹开。
此时院中,宇文怀脚底踩着一只乌黑油亮的坛子,很喜欢燕洵要杀了他的眼神。
宇文怀“一个灭了门的罪臣燕家燕世子,也妄想用这双卑贱的手酿造的酒水当作生辰礼送给伽蓝公主,痴人说梦。”
阶下囚燕洵“宇文怀,有什么你冲我来,现在立刻马上把你的脚从酒坛上挪开!”
这是他唯一能送她的东西了,不能再让宇文怀玷污了。
宇文怀“你如今还有什么资格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我要你认清事实,作为燕世子时的你配不上伽蓝公主,如今的你更是异想天开。”
宇文怀脚下微微用力,酒坛承受不住当即裂开一道缝,随着酒水逐渐湿染地面,仿佛燕洵长久以来的坚韧也无形间埋下一道裂痕。
燕洵双目猩红,仲羽楚乔死死拉住他,试图让他清醒一些,可在伽蓝的事情上,燕洵永远无法做到清醒。
宇文怀“呀,坛子碎了,竟然把本公子靴子弄湿了。”
阶下囚燕洵“宇文怀!”
宇文怀嗅了嗅,嫌弃皱眉。
宇文怀“寡淡无味,连水都不如,垃圾货色,果然毁了才好。”
他眼神轻蔑瞟向燕洵,指的自然不止是酒。
燕洵拳头攥出鲜血,不提伽蓝,他的理智倒恢复许多,藏住眼底滔天恨意,深呼吸道:
阶下囚燕洵“今日怀公子所言,燕洵定会牢记在心,有朝一日也定让怀公子尝尝甘甜浓厚的酒香。”
燕洵紧紧盯着宇文怀的脖子,脑海中浮现他将这颗嚣张的头颅亲手割下,然后埋进他自己破开的胸腔,好好品一品污浊的血液究竟何等肮脏。
·
伽蓝公主的生辰宴可谓声势浩大,全长安世家公子早早进宫入宴,殿内一时好不热闹。
但同样身为公主却无此待遇的元淳正僵在铜镜前,脸色白着,手指因为用力握出了木梳的坑印。
元淳“母妃,我们必须去吗?”
“母妃不能去,你和元嵩得去,宇文怀往宫中送了新人,你父皇本就把你们放在了一旁,再不去眼前讨好,将来远嫁他国成了和亲公主,母妃怎么能安心。”
采薇小心取过元淳手里的木梳,仔细将她头发盘了起来,插上仅有的两三根银簪子。
铜镜中的她本就消瘦憔悴,没了金银穿戴着,显得脸色更无血色了。
把其他侍女挥退,元淳依偎在魏淑仪膝侧,内心还在幻想燕洵哪怕利用她逃出莺歌苑,自己也愿意成为他的妻子。
看懂女儿眼里的光,魏淑仪只叹世风日下,曾经奉承自己的官员早已不见影儿,指不准还在哪儿落井下石。
语重心长抚了抚元淳的发。
“淳儿,燕洵已非良人之选,你不要一错再错。”
“可是母妃,父皇肯留燕洵哥哥在莺歌苑,真的没有其他深意吗?”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只要你是皇上的女儿,是大魏的公主,就是他燕洵的灭门仇人,你要他如何放下这滔天大的仇恨,接受当初就无意在一起的你?”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元淳只是不愿意面对,所有还想辩解的话都化作一口气无力闷在了胸腔,沉重难忍。
“好了,母妃相信你还理智尚存,这对你虽然残忍了些,但我们母女还能安安稳稳度过剩下的日子,就已经再好不过,淳儿,母妃失去了母家,不想再失去你,你明白吗?”
“儿臣明白……”
魏淑仪长叹一口气,转身在箱箱旧衣中选了件得体的衣裳。
衣袖裙角都有些发白,
宫中惯会看人下菜碟,魏氏倒台那天,管制后宫支出的官员便克扣着她们的吃穿用度,已许久未送新衣,裕王常在宫中时,下面人的脸色倒不扎眼,而她明知皇帝晓而不管,也不敢将实情相告,唯恐元嵩据理力争招惹皇上厌恶,而今宫中可信任的人不过二三人,这让曾经娇惯的元淳一度深夜痛哭。
去往正殿的路上,元淳双目无神不由自主问了采薇一个问题。
元淳“采薇,如果伽蓝皇姐不在了,父皇只剩我一个公主,我和母妃的生活会好起来吗?”
“公主慎言!”
这样活着,慎言有什么意义?
一个抓不住的念头在元淳脑海上下沉浮。
快走近正殿时,她们迎面撞上一人,对面显然吊儿郎当惯了,又不把她当公主看,浅浅吹了声口哨,轻浮至极。
“元淳公主莫不是没钱财了,身上衣服怎么还是春季时兴的花样?我记得你不是最爱美了吗,今儿可是爱美的好日子啊。”
元淳心上仿佛扎了一刀。
元淳“我当是谁,原来是养了半年,脱离残废的赵公子,赵西风,你不要忘了,若非三个月前伽蓝皇姐饶了你一条狗命,你这会儿早在阴曹地府排队了。”
赵西风脸上笑意阴冷了几分。
赵西风“那我也是该对伽蓝公主感恩戴德,与你元淳公主何干,何况我见公主与我也没什么两样,都挺爱仗人势,然后再反咬一口。”
元淳“赵西风你放肆!”
元淳气坏了,赵西风瞥她一眼,浑不在意地一脚跨入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