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翰翰啊，你说我孤身从树上翻下来，存活及率是多大呀？"一名身穿水绿色外袍，着桃红胸襦裙的少女在树上颤抖地询问道，怀里还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长毛猫。
“……小姐，您认真的？"树下一名侍卫不解地回答"普通人是百分之四十五，怨的话，大况是…五？"
“既然知道这么低那还不快救我啊，我恐高…"
“那您怎么爬时比猕猴还灵活几分？"
“行雪困上面了呀。"
“您说小白？……行吧，您尽管跳，我当人肉垫。”侍卫伸出双手，双目怀着必死的决心。
“嘭”的一声，少女跃下树，稳稳地被侍卫接住，树上摇下好些碎花，落在两人身旁，风逝过，小姐的头发被吹起。
“哇哦，好浪漫啊，翰翰。"
侍卫的嘴角抽了抽"先去中庭吧，老爷找您"。
"哦哦。"
“以及……我会如实报告给夫人。关于您爬树的事。”
忽略身后少女的失态，待卫一转身就没了影。
“苏怀翰你回来！"
二、
话说京城里有个程府，还算有钱。程老爷与其无人何氏共育一男一女，程英祖与程霏，成一组自小就很聪慧，而程霏的脸也被称作“小西施”，很可爱。可以说程府是美满的儿女双全了。
在程霏呱呱坠地的那一天，全府一片欢喜，何氏怜爱地抱看她。
她生于12月12号，空中正是点点的微雪，一片银色世界。因此叫做“霏”。
小程霏眯着眼傻乐着，自然也没看见程老爷眼里一闪而过的不快，不过也是，一个小女娃又懂得什么呢？
于是两年后，程大公子出生了，那一天程府张灯结彩，声势浩大远盛于程霏生时。
程老爷怜爱地抱着程大公子，眼里满是溢出的欢喜。
“好小子。”程老爷的眉眼弯似一对明月牙儿，"你就叫光祖吧，光荣耀祖！”“咱老程家有后了！"旁边的仆人笑着应和，府内一片欢乐。
独有小程霏，捏着娘亲的衣袖问道：“爹爹为什么这么高兴啊？”
何氏半掩着眼似哀似笑，又好似欢乐：“因为咱老程家有后了。”
三．
白衣苍狗，转眼，小程霏已13岁，虽然相比光祖所获之关注更少，但毕竟是程家长女，将来还要好好的嫁人。于是程老爷便为小程霏找了个贴身侍卫。
侍卫无名无单有姓﹣﹣苏，是老爷在大雪天从街上那捡回来的，看他手脚伶俐，身手还不错，于是便收入家里。
由于是在生辰赠于程霏。"那你今后便唤作苏十二吧。"老爷摸了摸密密的胡颂："记住，好好看住她，尤其是那张脸可千万不能伤了。”
"是，苏十二明白"。
连绵的红珠玉帘被素手掀开，"铃啷"的声响，很清脆。
苏十二端正的坐在行堂里，腰边别着一柄短刀，听到动静，他警觉地抬起头——对上的是一双纯粹干净的眼眸，好似他仍在流浪时街边看见的一块晶莹美丽的玉石。
那双眼眸彷佛能盛下世间的一切事物，他不禁有些呆愣。
“还不赶紧跪下认主？这就是你以后的主儿了！"旁边的仆人不耐地说道。
某十二顺从地跪下，有了工作，管饭管住已经很不错了，自己流浪没家住的时候，反正总是被人骂来骂去的，现在倒是比以前好多。他这么想道，毕竟他可是很惜命的，这样的好工作简直是神仙赐的。
"在下苏十二，今后起为小姐的贴身侍卫。"
那一年，程霏13，苏十二16。
四、
程霜抱着膝垂头，仍是一言也不发，眼圈有些泛红，房门紧闭。
"小姐，已经三柱香燃尽了。"苏十二叹了口气，"您不想吃饭也不能饿着身子啊，这几块芙蓉印的糕点您就发发慈悲吃了吧。"语罢，敲了第三次门。
"我不要。"细微的哭腔从房里闷闷地传出："凭什么我不能念书？爹爹能看，阿祖能读，五里街的白脸三皮也能上学堂，为什么就我不行，不能去？"程霏狠狠抽了下鼻子“就因为我是女子吗？”
可怜的苏十二不擅大安慰劝解。在门外担心的踱着，万一脸哭花破了相，老爷会发怒的，自己或许免不了一顿收拾。
"我，我去买书给你！我们一起自学，不用学堂！"苦恼之中，他似是复得勇气般向房门说道。
约莫半分光景，门开了锁。
"进来吧，我要绿豆糕，赤豆饼给你。"
五、
"十二十二！今天是什么啊？"
"是诗经的《雅》的一些诗篇。"苏十二搬来几册书，掸了掸灰。
“你看这句”苏十二笑着对程霏说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哼哼，不愧是我的名字，‘雨雪霏霏’诗也写这么美。”
这几个月，苏十二从自己的银钱里努力攒留下，攒了些便去买书。
虽然程霏零花钱挺多，但是是程老爷看的很严，会看看他有没有去买些不应该买的？毕竟女子只需要学刺绣啊什么的，读书什么的不是纯浪费时间吗？
当然，程霏和苏十二在程家过的还是蛮不错的，经常买些小零食糕点或者小玩具什么的。程光祖很喜欢这个姐姐，也经常来找她玩，虽然总是是背着程老爷。
日子也就这样数着指头，一分分的数着，一天天过 。
"诶，十二。我老是‘十二，十二’地叫你忘不太好。你真先叫什么呀？"程霏捧着脸，问面
"无名，只有苏一姓。"苏十二低下头，翻着书。
“苏很好听啊，会有这样的姓的人，一般都长的很好看！”
程霏看向窗外，思虑了一会。
"哎，那我给你再个名字吧：苏怀翰！胸怀大志，胜过学士翰林！”程霏喜悦的说道：“然后我托人专门给你刻个小牌子，让大家都知道你的名字，怎么样？"
其实不用这样的……但是看看程霏神气欣喜的样子，苏十二也忍不住失笑。
"一切听程大小姐吩咐。"
"好诶！"
六、
"爹爹，怎么了"
"霏儿啊，你也长大了，你还记得先前那次选秀吗？”
程老爷今日破无荒亲自来见程霏，一反往常的淡漠，此时的他满脸喜色。
"很好的消息，先前的选秀你中啦，这可是件大幸事。你收拾好，预备一下，几天后可以进宫啦！”
程霏一听到这话，眼泪就不受控地涌出，她不想进宫，她舍不得家人，舍不得她从小长到大的地方，舍不得……千万的思绪不满想说，但是最后也只是汇成一句：我知道了，爹。"
……
"翰翰我不想进宫，宫里又闷又无聊，也没认识的人，我不想去！”程霏在椅上难过的趴在床上。
“我还想好好和你一起读书。”她哭得梨花带雨。但这一次苏十二是真得没法了。
他可以帮她捡了流浪猫的细心照顾，他可以从自己的零钱剩出给她买书，他可以在大热天帮她采荷花，在雪天帮她买零嘴，唯独这一件事﹣﹣他没法帮她。
他只是一个特卫，无权无势．没有背景，他能竭尽所能逗她开心，护她安危，这毕竟也是他的本职工作。
他却无法在她的人生大事上帮她。
何况他没法帮，这涉及到他的根本利益，他只是想要好好的生活，也没必要为他人而断送自己的前途。
"小姐……可是……"他犹豫了半晌，道"只是父命难违。"
"怎么连你也……"程霏哭更凶了。
七、
"我决定了，我要离家出走。"程霏双目无神地望着窗外，十二月份，正下点点微雪，行雪百无仰赖躺在她怀里，眯着眼舒适地舔着毛。"翰翰？"
"……几率，大概是零。"
"求求你了，帮帮我……我不想……"程霏把头埋在行雪身上。
"我……"苏十二无言。他是程霏的贴身特卫，但他首先是程家的侍卫，是程家老爷在雪天里捡到他，给了他一份职位，他才能活下来。
若是真帮她逃，成功概率又有多少？难道会改写她的命运吗？那他又怎么办？死路一条吗……苏十二没有回答。
他选择逃避。
毕竟他可是个很惜命的家伙哇。
八、
"冷血的家伙……好歹相处那么多年。"
程霜恨恨地揪着青色菱纹方巾，她已经一天没吃饭了，程老爷与何氏有事出去了，光祖在私塾，所以也没人管她。
这是程霏与程十二冷战的第三天，离她进宫倒数第二天。
苏十二还是每天给她送小糕点，只是总会完整地还回来。她现在也不想见到他。
"咚咚"
没有反应。苏十二沉默了一会儿道．"小姐，您别怪老爷，…若是做了妃子，日子也还是可以的，你和程家都能走上荣华富贵。"苏十二说着就停嘴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 。
房内还是没有动静。
第十二不知道为什么，竟感到生气，："您真想饿着就这样吧！若是老爷生气了，我没法，神仙也没法子！"于是转身便走。
几分光景后，门开了一条缝，一只手伸了出来，小心拿走了一块绿豆糕。
十二、
程霏失踪了。
苏十二惊恐地发现。
不在房内也不在后院。
若是丢了，老爷肯定第一个找自己算账。
空阔的房间里唯有行雪慵懒地趴在床上，床上有一叠叠好的衣裳。
苏十二还没报告给程老爷，因为他一定会大发雷露，顺带牵连自己。而且程霏平日存在感比较低，大家也不怎么关注。
苏十二站了一会儿，向房外走去。
他走上程府附近的明日時﹣﹣在一座不高的山上叫什么他记不清了——总之叫做明日山吧。
是冬天，叶都落光了，顺看阶梯苏十二很容易便上去了。
眼前是一个小亭子﹣﹣亭里坐着一个人。
——"你果然在这。”
十、
话说在程霏14岁那年，正是她生辰，而家里的店铺出了问题，程老爷急急地打理，众人也在帮忙，何氏忙着带程光祖﹣﹣大家彷佛都遗忘了她。
小程霏也没有太难过，只是有点闷闷不乐。
于是苏十二说道："你别伤心，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没有伤心。"话这么说，却还是提上裙摆，和苏十二偷偷了出去。
于是二人来到了明日寺在的山上。
夕阳懒懒的撒在树叶上，一片灿烂，绯红的云在天上闲逛。
“我在流浪——就是还没来程家的时候﹣﹣经常会来这里﹣﹣因为肚子老是吃不饱，所以会经常来这里看着风景安慰自己。"
"你好惨啊呜呜呜"程霏听了这话，好难过，又想到自己："我也有点惨，可是也不是他们的错……"
程霏抹着眼泪，掏出一个小包裹，拿出一块绿豆糕，一块赤豆饼，"咱们吃点好吃的慰藉一下心灵吧，这是芙蓉印的糕点，很有名。"
苏十二："…
于是二人坐在亭里，吃糕点，看着夕阳一分一分地流入群山之中。
时间彷佛过得好慢。
十一、
"心情不好？……"苏十二想抽自己一巴掌，问的什么鬼问题，她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嗯……"程霏没有回头，仍盯着天，白得不真实。"单纯想来这里罢了……"
"要来块绿豆糕吗？"
"坐这儿。"
……
“我不进宫的话，他们也会被说的吧？”程霏说道。
“明天给你带个梅花糕。”
“……好。”
于是二人看着不好看的天和光秃秃的树芽上的白雪，吃着糕点。
十二．
程霏要进宫了。
程老爷满面笑；"好好表现，最好能讨个欢心，咱家就享福了。"
何氏眼圈红了："好好的，照顾好自己，别像以前一样顽皮了。"
程光祖长大了，更成熟了，不像以前一样幼稚，但他还是忍不住哭："姐姐，我们会想你的。"
苏十二："……"
程霏把好些书留给了苏十二，最后摸了摸行雪柔顺的毛，踏出房门。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小姐”苏十二说道“您的首饰歪了，我帮您扶正”
“你说我进宫后生活幸福的几率是多少？”程霏摸着耳坠，淡淡的问道。
“……”苏十二没有回答。
“算了，你不想说的话就别说了。”
程霏站起来“我走了。”
"好好生活。"一声近似呢喃的声音从程霏身后传来。她没有回头。
"嗯"
她快步地向前走，仿佛是要逃离什么又坠入什么似的。
只是……眼眶有点热。
那一年程霏18，苏十二21。
十三、
小姐进宫了，苏十二也没啥事做，就充当个打杂的。
过的也还算滋润。小姐不在了，他平时干的活也变少了，这本来就是他的目标，活的好好的，轻松且惬意。
"行雪。"他摸着懒懒的白猫，"你说……她过的怎么样啊？……"
行雪浅浅地“喵”了一声，好像是在回应他。
屋子很大，也很静。
要是再喧闹点就好了。
少了什么。
十四、
程霏离世了。
人们都在聊；听说她是抑郁而终，受妒妇陷害，被下毒……什么样的原因都有。
老爷有些愤懑难过："怎么……这样，没几年，我还以为……能……我的女儿。"
何氏难过地抹着泪。
程光祖哭了一场。"肯定是有人害她。”
苏十二。苏十二不在乎她的死因，他只知道，她不在了．
那一年，程霏20岁，苏十二23岁。
十五、
在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人死去。
无论你是富有或是贫穷，是男子又或是女子，人总归是会逝去的。
所以程霏的死在好一阵后，她的事迹被大街小巷的人们嚼烂后，也逐渐被大家遗忘了。
程府的气氛低迷了好一阵，但是生活总是要向前看。
只是程光祖却老是会在晚上的时候摸着《诗经》，偷偷的掉眼泪。
苏十二失踪了，只留下了一袋银饯。
不过大家也没怎么在意，尽管去失的还有程霏生前的爱猫。
在哀悼难过了一阵后．生活也许还是这样。
十六、
明日寺在的明日山上。苏十二坐在寺里，摸着行雪。
"你想她吗？"
"喵"
苏十二拿出一个小包裹，拆开，里面是芙蓉印的一块绿豆糕和一块赤豆饼。他把绿豆糕放在一边，吃起了赤豆饼。
是夏日的晚霞，很灿烂，很好看．天不是白的，而是火烧似的绯红。
明日啊明日，在明日寺里的明日会见到你吗？
那一年，程霏20岁，苏十二，24岁。
（原文结局是oe，即开放式结局。以下三行文字为选读，可看可不看）
永远的，24岁。
意气风发的，少年的，24岁。
他本来是个很惜命的家伙的。
尾声：
好多好多年后。
一个僧人登上明日寺的明日山，他来应前辈要求，修补寺庙。
山里有个亭子，样子很古朴。
僧人累了，便走进去歇息会儿。
发现亭里放着什么东西。他好奇地上前。
是一块小牌子和一块已经腐烂化了好多年的油纸
牌子上刻着：“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僧人很奇怪，他把这个牌子翻到反面，发现反面上还刻着一行字，因为时间的久远已经有点模糊不清了，但隐隐约约还能辨认些。
牌子上的字是——
程家程霏贴身待卫﹣﹣苏怀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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