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阴沉。
一直到他们离开密室，月卿都没有和自己所谓的生母林钰说上一句话。
林钰那些真真假假讨好的话他也从未入耳。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林钰身后被捂着嘴的妹妹月莘莘身上。
月莘莘也看着他。
对不起，是哥哥太无能，被封印掉的法力无法同他们对抗，无法带着你逃离这个窒息的家。
哥哥不敢贸然带你离开……
等哥哥退位了，下一任天狼妖王就是你。
他们也一定会封印你的法力……
可我没法带走你……
秦榆已经陪着他走到了密室外，迎着月光，他看见他脸上悄然划下的泪珠。
“会有办法的。”
秦榆揽着他的肩，低声安慰。
在里面大概呆了两炷香的时间，如今外面似乎安静了许多。
星渊领着二人返回了寝殿门口。
只有一些侍卫在打扫地上成堆的鬼灵娃娃残破的躯体。
已经没有了秦暮和鬼灵族其他人的身影。
院中桃树下，狐千楠正倚着树昏睡，额头上包着纱布。
他的对面坐着一袭红衣的洛虹。
分不清到底是原先衣裙的红色还是染上的鲜血。
“洛姑娘，辛苦了。”秦榆缓步走过去，微微鞠躬。
“殿下言重了，保护南秦、保护殿下一直是臣女的责任。”洛虹起身，面无表情地倾身回礼，“狐公子法力透支，需要休息，望殿下能想办法把人带回去。”
“放心，不必多言。”秦榆颔首，“洛姑娘你呢？有何打算？”
“我自行回东厂就好，父亲还在等我复命。”
秦榆犹豫一瞬，终于忍不住询问。
“洛姑娘，东厂支援本宫……是洛大人的意思？”
洛虹挑眉：“没有的事，我还未请示过我父亲。”
秦榆讶然。
“方才听那秦暮的意思，洛大人曾说答应出手援助他们，那姑娘此举会不会受到责怪？”
洛虹不屑轻笑：“他们这群朝廷黑势力的走狗已是强弩之末，留着他们没有什么用，反而会腐蚀朝廷根基，不如先杀而后快。至于责怪……”
剩下的话洛虹没有说。
但秦榆看着她今夜的表现和刚才说的话，心中已经明白了许多。
洛虹在东厂，或者是说洛家，地位不是一般的高。
可能已经到了她想做什么谁也不会阻拦的地步。
甚至比她爹洛蓦然还要说的算。
自然就没有人会责怪她。
秦榆暗自感叹。
真是奇怪，在他这个穿越而来的现代人的记忆中，古代的女子从不会有如此高的地位，更别提像洛虹这种被收养在宫里的女子，虽然可能有身手有谋略，但依然逃不过封建制度的剥削。
洛虹固然是女中豪杰，但她背后的洛蓦然更让秦榆感兴趣。
究竟是怎样一个男人，可以培养出如此聪慧豪放又有个性的女儿？
而且，听月卿的介绍，她拥有烈凤族流传的法器凤羽鞭，还会使用烈凤族独有的法术“凤唳九天”，也就是刚才他们所看见的那一招。
可以容纳妖族并且允许她大张旗鼓使用法术的洛家，也肯定不是什么普通的皇室贵族。
“好，洛姑娘，那本宫就先将狐公子接走了。”
秦榆再次致谢。
“对了，殿下，二皇子他们……”
“跑了，本宫知道。”
洛虹感到奇怪，蹙眉看着他。
秦榆扶起狐千楠，声音有些许无奈：“鬼灵族的那两个人实力强横，鬼灵娃娃数量庞大，秦暮也并非是完全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哪怕狐公子和洛姑娘您全力以赴也不可能赶尽杀绝。”
洛虹沉默，手握着凤羽鞭，无意识地摩挲着，不知在想什么。
月卿从秦榆手上接过狐千楠。
“殿下平安就好。”洛虹沉默良久过后开口，“那臣女便先走了，三位保重。”
她转身离开，背影在夜色中逐渐模糊，显得有几分沉重。
秦榆匆匆回望一瞬，便和月卿一同将狐千楠扶回寝殿。
谁也没注意到，扮成侍卫在院中打扫的许碎直起了身子，眺望着洛虹离开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她的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
洛虹推开密室的门，脚步轻盈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她的目光在密室内扫过，最终落在屏风后那个倚坐的身影上。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茶香，仿佛在为这寂静的空间增添一份安宁。
“我回来了。”
她淡然开口，声音在密室中回荡，却未能激起任何波澜。
屏风后的身影依旧沉默，只有茶香在空气中缓缓飘散。
洛虹冷哼一声，将腰间的凤羽鞭取下，挂在墙上。
“过来吧，陪咱家说说话。”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平日里听着倒是很舒服的，但今日洛虹听着，莫名就有了不耐。
她走过来，没有什么弯弯绕绕，直截了当地问：“洛蓦然，为什么你想要帮萱皇后和她的两个儿子？”
洛蓦然依然没说话，只是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在自己对面。
洛虹一肚子气无处发泄，又碍于他是自己父亲的身份，不得不一脸恼怒地乖乖坐下。
“好了，我坐下了，现在可以说了吗？”
她死死盯着洛蓦然，眼神中充满了不解和质疑。
男人的眼里满是散不开的郁气，像一层薄薄的雾。
年近半百却依然俊逸的脸上似是结了冰。
从生理方面而言，他已经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但他的心是坚毅的，阴柔与阳刚并存。
这也是洛虹曾经敬佩他的原因之一。
可是，今夜，秦暮说，洛蓦然已经答应让东厂协助皇后势力了。
她不解，她震惊，她疑惑。
洛蓦然，这个照顾了她三十年、她一直敬佩爱戴的男人会做出这种不顾大局的决定。
她不信，所以她违背了这个决定，选择帮助秦榆太子。
洛蓦然挑眉：“在虹儿心里，咱家就是那样的人吗？”
洛虹蹙眉，但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这么说，他没有答应，对吗？
“咱家未曾说过要帮助莫萱仪。”洛蓦然看出了她的内心戏，悠悠转笑，给予了肯定的答案。
“那，那个秦暮为什么……”洛虹有些别扭地开口。
“他们威胁咱家不成，自然要放出口风说咱家同意帮忙了，到时候好误导刚回京的你前来助阵。”洛蓦然已经坐直了身躯，抿了一口茶，银制的护甲雕镂着花纹，反射着烛火的光芒。
洛虹沉默着，似是在思考这话的真实性。
“咱家知道，虹儿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咱家。”
银灰色的长发披散着，刘海垂下，微微挡住了洛蓦然的双眼，那双勾人心魄的眸子此刻只满含暗淡之色。
“毕竟虹儿也知道咱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所以不愿意给咱家一些信任，是吗？”
洛虹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说的是对的，她在这种事情上，真的没有想过信任洛蓦然。
说白了，可能真的是因为他并非自己的亲生父亲，而只是和她相差了十五岁的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
可她不敢这么说。
洛蓦然在他自己还只是个十五岁少年的时候，就收养了刚出生不久却无父无母的她，并一边照顾拉扯她长大，一边费尽心机地往更高的职位上攀爬。
洛蓦然也是个无父无母的孩子。
但他在最无助的年纪，改写了两个孩子的命运。
她怕这话说出来，伤了他那颗本就饱经风霜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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