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里，阳眼巴巴地盯着海手里的购物袋，跃跃欲试。“我来帮你提吧。”
海淡淡扫了她一眼，“不用。”
“就试一下嘛！”阳一把抢过一个最小的购物袋，结果刚提起来就踉跄了一下，袋子差点脱手。她赶紧用两只手紧紧抱住，小脸憋得通红。
海无奈地摇头，“逞强。”
电梯到了楼层，阳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海掏出钥匙开门。阳站在门口，还想坚持自己提进去，结果被门槛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扑。
海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两人的手不经意间碰到一起，阳的手温温软软的，海的手却是冰凉。那一瞬间，仿佛有什么电流窜过。
阳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海。海却已经迅速收回手，接过她怀里的购物袋，转身进了屋。
“进来吧。”海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刚才的触碰只是错觉。
阳站在门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一丝凉意。她抿了抿唇，跟着进了屋。
海把购物袋放在厨房，转身准备去拿其他东西。
“那个……”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海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怎么了？”
“现在才10点不到……所以……”
海看了她一眼，看着她的身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要不要去海阳街的心语甜品店那吃点东西？我请客！”
记忆里，那店铺里飘出的甜腻香气让他微微皱眉，随便找了个借口。“我不吃甜的。”
“那...咸的也行啊，他们家的咸派可好吃了！”阳不由分说地拉住他的衣服，拽了拽。
海看着被她拽住的袖子，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挣脱。
“等我、等我整理菜……”
10:20
“欢迎光临。”店门打开，阳拉着海走了进去，找了个位置坐下，今天是工作日
店员热情地迎上来，“两位要点什么？”
阳兴冲冲地点了几个招牌甜品，又转头问海，“你要什么？”
“我不用了。”
阳撇了撇嘴，“你可真没意思。”
海没有反驳，只是默默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阳端着托盘过来，开始大快朵颐。
“小心点，别噎到了。”
“知——知道的——”阳吞下草莓蛋糕，然后看着海。
“怎么？”海注意到这丫头，而且被她这样好奇（？）的眼神看得发毛。
“那个……你和洛学长、林老师怎么认识的啊，我也想认识这么厉害的人。”
海端起桌上的水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只是巧合。”他的声音很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阳眨了眨眼，凑近了些。“什么巧合嘛，说详细点。”她的眼神里闪着好奇的光。
海瞥了她一眼，看到她脸颊上还沾着一点奶油，下意识地想用纸巾替她擦掉，但手在半空中顿了顿，又收了回来，将纸递给她。“你脸上有东西。”
阳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接过纸巾，手忙脚乱地擦了擦脸。“哪儿？还有吗？”
“没了。”海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杯中晃荡的水面。
阳不依不饶，继续追问：“别转移话题啊，你还没说呢！怎么认识的？”
“只是高中同学而已，现在一个去了公安当法医、一个成为传奇律师……我只不过去了个台天凌空。”
台天凌空？台空所？渊江省最大科学研究所啊！阳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兴致勃勃地继续追问：“那你在研究所是做什么的？是不是特别酷的那种？像电影里那样，研究什么高科技？”
海的手指微微收紧，杯中的水泛起细微的涟漪。“物理院那边……混吃等死的……顾问。”
“顾问？”阳撇了撇嘴，“干什么的？是不是有大事才请你去？”
海没有回应，只是将杯子放回桌上，目光落在窗外。街边的梧桐树在风中轻轻摇曳，树叶沙沙作响。
阳察觉到他的沉默，稍微收敛了一些，但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不过你这个人，怎么话这么少？明明那么厉害，却一点都不像别人。”
他的心早就死了，又怎么会和其他人相似？
阳看着海沉默的侧脸，心里有些闷闷的。她放下手中的叉子，轻声说道：“你平时都做些什么啊？除了打游戏，有没有其他爱好？”
海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声音淡淡的。“没什么特别的，打游戏，看书，偶尔去台空所看看。”
阳托着下巴，眨了眨眼。“看书？你都看什么书？小说还是专业书？”
“都有一些吧。”海的语气依旧平淡，似乎对这些话题提不起兴趣。
阳不甘心，继续追问：“那你最近看的是什么书？”
“各种理论和猜想吧……弦……哥德巴赫……M……量子力学……黎曼……之类的。”（不是你加个后缀会死是吧）海终于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看到她的表情有些茫然。
阳不服气地撅起嘴。“谁说的！我数学也不错的……”
海轻笑了一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说道：“你知道吗？你笑起来其实挺好看的，干嘛总是板着脸？”
海愣了一下，随即收敛了笑容，目光重新回到窗外。“笑着很累。”
真的、真的很累……
阳叹了口气，拿起叉子戳了戳面前的蛋糕。“你这个人，怎么总是把自己关在一个屋子里？明明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情可以做，却偏偏要躲在角落里。”
海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窗外。阳见他不说话，心里有些着急，但又不愿意放弃，于是继续问道：“那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或者想做的事情？我可以陪你的。”
海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没有。”
阳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打起精神。“那好吧，既然你不想说，那我就自己猜！你肯定有很多秘密，对不对？”
海没有回应，只是低头看着杯中微微晃动的水面。
秘密？直到今年立秋第二天，才在腐朽的灵魂中出现。
阳见他不说话，也不再追问，而是拿起叉子，继续吃蛋糕。
看着她，就那样看着她，这一刻，谁也没有说话。阳一门心思全在蛋糕上，她不知道的是，自从立秋，这个怪异的男人，却一门心思全在她上。
时针指到了11，海将手机放入口袋，阳正好喝完她点的那份柠檬茶，她看着他，眨巴起那令人羡慕的大眼睛。
“我要回去做饭了，刚才在超市买了些女士洗发水和洗面奶，你去浴室洗一下澡。”
“哦哦。”
“下午我预约去做体检，家里电子产品的说明书夹在书房6号书柜，第九十一本书里面……”
“等下，为什么我不能去？”
要不是看这东西长得可爱——额不是——乖巧聪明——也不是——不怎么聪明——额——不会乱来的份上，海是绝对不会让别人单独待在自己家的（非直系亲属也算在内）。可现在，她要和海一起去医院。
“很麻烦……”
“怎么麻烦？”阳嘟起嘴巴，又向他眨了下眼睛。
“带小孩……当然麻烦。”海微微地笑了一下，但理性的眼睛还是观察着阳的表情变化。
“哼……呵呵……你！哈哈哈哈哈……不是，敢说我、我是小孩——”阳刚开始还想装出一副奶凶奶凶的表情，但没坚持几秒钟，就坚持不下去了，抱着自己刚装下一堆甜食的肚子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海看着阳大笑，也微微勾起嘴角，闭上了眼睛，均匀的呼吸平稳着他烦闷的心境。
“真的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笑过了。”
11:13
“滴、滴”
海推开门，走进厨房，左手将冰箱里的蔬菜拿出，右手将菜刀和砧板放到台面上，扭头对身后的阳:
“你吃辣吗，多买了点辣椒。”
“吃一点吧。我，我不怕。”
海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右手有规律地上下按压着菜刀，刀刃碰到砧板，穿过食材，切割声与碰撞声彷如镇魂之曲，平息着外界的喧嚣，却也勾起听者丝丝乡愁与回荡。
“笃笃笃……”“叮——！”
“嗯？”阳歪头看去，海的手机响起闹铃声，海在菜刀向下时用右手小指在曲面屏上划过，厨房里又只听得节奏的乐章。
“热水好了，浴室内锁（浴室里面才有锁），身忙（我现在在忙），自便（自己去洗）。”
这tm什么语言系统，多说一句会死吗？
“哦哦……”
？
不是姐们你听懂了？
阳环顾客厅，走到玄关，正欲开门，却发现自己昨天放在楼道里的随身小行李箱躺在门边落地镜旁。
“欸？我箱子怎么……”
“对了，那个行李箱我放玄关了，写你名字的。”波澜不惊的清脆声音从东厨传出，阳将箱子抱到客厅，上面确实有她娟秀而利落的签名。她在地毯上坐下，找到自己的换洗衣物，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头探进卫生间，墙瓷砖是全白的，没有一点落灰，从天花板到墙角没有一丝变色，也许是因为冷色调导致心理作用，也可能是白色不怎么吸热，这浴室气温比外面凉快一些。阳走进去将门反锁，打开莲蓬头，稀稀拉拉的水声传来，她也放松了身心，令这生命之源掠取烦恼，洗刷污秽，将疲惫褪去，像婴儿一样不带任何疲劳和压力。温热的水顺着其青色的发丝流下，滴滴水珠还逗留在她的眉宇之间。
里面团雾缭绕，外面的Osean·Nangong却在做猛烈的思想斗争。从她打开门，穿着浅色的丝绸睡衣走到他面前时，刚才的镇定与平静在他的心中已荡然无存，心脏跳的比切菜都快，脑子里仿佛一句话按了循环播放，那就是：
“这女的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啊!!!”
海抓起自己前额的刘海想遮挡一下自己的目光，可他还不容易攒的那点头发昨天晚上烧了一半，那……怪异……的目光被阳捕捉到，仿佛就是——隆冬一只北极狐看见一只熟睡的雪兔在自己的巢穴里，那种——饥渴。他的脸泛起红晕，脑子里一团乱，从来没有过……
“你…你看什么……”
海用左手挡住脸，右手指了指，阳低头一看，自己胸口一颗扣子因松动从扣眼滑落出来，她连忙去整理衣着，结果脑袋上顶着的浴巾掉了下来，海伸手接住，这丫头却乱了手中动作，把刚扣好的扣子又弄了出来。
阳慌乱地伸手去抓扣子，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了海的手背。那一瞬间，两人的动作都僵住了。海的手指微微颤抖，浴巾从他手中滑落，轻飘飘地掉在地上，海蹲下，又将它从地上捡起。
“对、对不起！”阳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连忙后退一步，重新接过海递过来的浴巾。
海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去厨房了。”
阳站在原地，心跳如鼓。她看着海挺拔的背影，突然发现他的耳尖也泛着淡淡的红晕。
“吱呀——”厨房的推拉门开了。“那个……”阳轻声开口，“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我已经做好了。”海边说边将锅中菜肴倒入瓷盘内，接着将钢锅浸入池中，左手拿起两碟菜，右手从橱柜边又拿起一道辣椒炒牛肉。
“家常菜，手艺不好，见谅。”海退回厨房，阳则观察起桌上的午饭来，原有一盆凉拌木耳，海又端上一盘牛肉，一满盘蒜蓉花甲，还有……
“苦苦苦……苦瓜炒蛋！！！！！”阳瘦小的身子抖了三抖，她悄悄地，将苦瓜推到餐桌另一边，自己在苦瓜对面坐下。海在厨房里看得一清二楚，并没有做声，将电饭煲里熬了许久的玉米排骨汤倒入汤碗里。
阳看见海出来，赶紧坐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海也没什么动作，只是放了汤，说了一句话而已。
“饭在锅里，太烫，先喝汤。”
阳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汤，热气袅袅上升，带着玉米的甜香和排骨的醇厚。她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口，眼睛微微眯起。
“好喝。”她放下勺子，看向对面的海，“你经常自己做饭吗？”
海低头夹了一块苦瓜，放进嘴里慢慢咀嚼。“人总得学会照顾自己。”
阳看着他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不觉得苦瓜很苦吗？”
“苦味过后，会有回甘。能下火，算良药苦口吧。”
阳皱了皱鼻子，显然不太相信。她夹了一筷子牛肉，细细品尝，眼睛一亮。“这个牛肉炒得好吃！这就是你说的……‘手艺不好’???”
“火候控制得还行。”海淡淡地说，“你喜欢就好。”
阳放下筷子，托着下巴看他。“海，你以前是不是经常下厨啊？感觉你很熟练。”
海手中的筷子顿了顿，目光有些游离。
看他没有回话，阳也没有做声，她将自己碗里的排骨一块一块吃掉，正要咬一口玉米时，海却说话了。
“你说，你前些天都住在……电竞酒店。你不是说法学学的挺可以吗？”
“呜——竞争激烈嘛，青天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从疫情放开就压压力就变得特别大，尤其是前半年，很多人抢职位都抢疯了，不知道怎么想的……aomiaomiao~”
“那你……一直没找到工作？”
“也不算吧，就是老多人看我新人，使唤我干着干那，背后还蛐蛐我，总不可能因为这个打官司吧，惹不起躲得起，我就向我妈——咕噜咕噜（喝汤ing）——借了6000块钱，结果——哈哈——我爸听了要我回来，我不要，他就哈哈哈——威胁我，把钱还回去，结果被我妈揍了哈哈哈哈——他可是远近闻名的妻管严——哈哈哈哈哈哈——连搓衣板都换过好几块——哈哈哈哈哈哈哈——”
海看着她的笑容，心中那层坚冰似乎又融化了一分。
“你玩游戏玩得怎么样？”海突然问道。
“没有特别好的……但也不差，比普通小白厉害多了，没玩过的看几遍也懂了。”
“你现在应该没有工作，平时也没事是吧？”
“额，对啊……欸，你是要给我介绍工作吗？”
“你知道陪玩吗？”
“诶？你的意思是……”
“包吃包住，干几个月自己定，月薪4000左右，来吗？”
（Zone：我实在想不到打个游戏还能牵扯养老保险、工伤保险、失业保险）
“啊？天降馅饼啊！等下，一天要工作多少小时？”
“不超过6h，可以吗？”
“可以可以可以可以！我玩游戏还给我钱……对了，输了……会扣钱吗？”
“认真打的话，不会；但是，如果，直接摆，扣钱。不过……打得好，加钱。”
“那也行啊！ELO机制也限制不了我赚钱啦哈哈哈哈，合同在哪里？我仔细看看？”
“合同……你定。”
“啊？啊？啊？不是……谁家合同乙方写啊！！！”
“写了多赏你200……”
“好的，老板，我吃完饭马上就去写，写完了立马请您看——”
刚吃完饭，这丫头就跑回儿童房了，不出意外，还要很长时间才能写好，海收好饭碗，准备去洗了碗做点家务，结果……
“老板我写完了，请您过目。”阳燚的那金色的大眼睛里没有一点怨言，全tm是对金钱的向往。
海看了看，除了自己的身份证一类个人信息，其他信息都写好了，他给合同补好签了字，自己拿了一份，回房间收入文件袋中，锁到保险柜里面。（Zone：我想看看，这辈子还没看过呢，刚才多亏度娘要不然我编都编不好)
注：这边海阳两人签的是劳务合同，直接给图看区分。
海关上保险柜的门，金属的碰撞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他站起身，目光落在餐桌上那一份合同上，纸页的边缘还带着阳燚匆忙签字的痕迹。
海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街道，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这就是人间吗？
“陪玩……没想到我也会有这种想法……看来，真的，我……我不想死了。”
海随便找了一本侦探小说，看了几页，就看不下去了，心思全在外面，在他原本给与那个……如果没有遇见她，就肯定不会拥有的“女儿”的房间里，有个阳光的少女在不知嬉笑什么。他的心思早被她勾去了，也拉动，那一颗早已失去灵魂的心脏……很痛，让他回到现实；却让他，感觉到了自己活着。
“砰——”
海合上书，重新放回书架，目光再次落在窗外的夕阳上。他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向厨房，准备给自己泡一杯茶，却在自己余光间看见自己放在抽屉与地板缝隙间的日记漏了一角出来，他拿起它，翻开，里面是前几个月到前几年的生活，那些被自己逼疯的回忆，还夹着一张纸，那写着下周预约的心理医生……莫不是她，他早已将过去忘了。
除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话，还有一页，写着不同寻常的东西。
“原来那天是你的生日吗，我不想玷污那一天。”
“谢谢你，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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