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医院已经是晚上了，徐悠璐对于她的存在并不排斥，反而让南潇感受到了为数不多甚至有些夸张的友好。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徐奕淩问她。
她摇了下头，停顿半晌之后才开口：“她生了什么病？很严重吗？”
“如果你在这边呆的久的话应该会知道那是一家精神病医院。”他笑了一下，似乎是在笑她的无知，“你才来这里一年，不知道也正常。”
南潇抿了抿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徐奕淩倒先开了口：“双向，如果我早一点发现的话也许事情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局面。”
他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当时拉她一把，如果我不冷眼旁观，如果我能在多爱她一点，她会不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我还记得她跟我说，如果她哪里做错了让我告诉她，她说她可以改，让我别讨厌她，那时候她才十二岁，却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我才惊觉原来一切都不是她的错，原来是我太懦弱才会把错归咎于她。”他自顾自的说，“那时候我上高中，基本跟家里断了往来，住在我妈留下的一套房子里，那天我爸来电话，让我去接徐悠璐，当时正在下雨，也许是气不过，过了很久才离开家。”
他去了徐悠璐的学校，校门口已经没什么人了，徐悠璐没带伞，就站在一棵树下面躲雨，因为雨太大她浑身都湿透了，凑近看似乎身上还沾了泥渍，书包像是在泥里泡过似的滴滴答答的向下滴着混浊的水滴。
徐悠璐并没有看到他，他站在不远处刚想开口叫她，这时候又从不远处走过两个男孩儿嬉笑的说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脏话。
他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等那两个小孩离开，他才撑着伞走到徐悠璐面前。
徐悠璐慢慢抬起头看他，眼睛很红，好像刚哭过，半晌他才妥协开口：“爸让我来接你。”
徐悠璐非常乖巧的点点头，他撑着伞走在前面，徐悠璐跟在后面，即便撑不到伞淋着雨也不说。
她不说徐奕淩也只当不知道，到家之后徐奕淩把伞一撇就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去了，留下徐悠璐一个人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一部电影播完他站起身打开灯，看到徐悠璐一直在哪儿站着也并没有很惊讶，去厨房接了杯水，靠在门框上看了她两眼，“窝囊成这样难怪会被人欺负。”
徐悠璐没说话，甚至连头都没抬，徐奕淩去卧室拿了一件他的体恤和运动短裤扔给她，“去洗澡然后把衣服换了，感冒了我可没空陪你去医院。”
徐悠璐很乖的去了浴室，没一会儿就出来了，T恤和短裤套在她身上大了好几圈，短裤还得她一直用手提着才不至于掉下来，她头发湿哒哒的，也露出了额角，徐奕淩这才发现她额角紫了一块儿。
他漫不经心的问：“头上怎么弄的？”
徐悠璐的声音有些哑，“不小心磕的。”
徐奕淩知道没这么简单但也没多问，拿出药箱翻翻找找拿出一瓶跌打损伤喷雾，正准备往徐悠璐脑门上喷，徐悠璐躲了一下，徐奕淩摁住了她的肩膀，“躲什么？我还能吃了你！”
徐悠璐僵硬的挺住动作，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怯生生的看他，徐奕淩盯着着她的眼睛，“不想变成瞎子的话就闭上眼。”
徐悠璐赶紧闭上眼睛，徐奕淩在哪块儿青紫上喷了两下，然后用手揉了揉，把药放进她手里，“明天要是还疼的话自己喷。”
徐悠璐点点头，对他说了声谢谢，徐奕淩直起身后去了厨房，打开冰箱才发现冰箱里什么都没有，于是出两桶泡面，“家里只有这些了，或者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我不饿，谢谢。”
她都这么说了徐奕淩也没多管，指了一下对面的卧室，“你今天晚上住那儿，睡觉记得把门关上，别发出动静。”
徐悠璐还是点头，他此时也没了耐心，关掉电视就回了房间，嘭的一声关上了门，徐悠璐还被关门声吓得打了个哆嗦，半晌才轻手轻脚走进卧室。
***
“她被接走没两天我爸又把她送来了，说要去考察分部情况，让我照看她。我跟他吵了一架，让我生气的不是他把徐悠璐送过来，而是第二天就是我妈的忌日，我不相信他练一天都等不了，我妈死后的第三年到今天他再没有去祭拜过我妈。”车里的暖气开的很足，他盯着雨刮器上一小簇雪出了神……
“你明明知道明天就是我妈的忌日，连明天都等不了吗？”徐奕淩红着眼怒吼。
徐卓隆还是那样云淡风轻，“奕淩，人要向前看，而且去分部真的迫在眉睫，事情都要分轻重缓急不是吗？”
徐卓隆身后的徐悠璐低着头，甚至还有些微微发抖。
徐卓隆总是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忘了，徐卓隆最擅长的就是把人逼疯，然后静静的看着那人发疯，接着指责那个人的情绪不稳定。
徐奕淩冷笑，“你也知道自己干的那些脏事儿上不了台面，你问问你自己，是真的没时间还是不敢，你现在晚上做梦都怕梦到我妈吧，走着瞧，你欠的迟早要还。”
说完就嘭的一声关上房门，只留徐卓隆一个人在门外无能狂怒，半晌外面终于没了动静，他本想开门让徐悠璐进来，但打开门才发现门外空无一人，徐悠璐呢？
他一刻都不敢耽搁，立刻出门去找徐悠璐，最终在不远处的小公园里找到了徐悠璐，她坐在长凳上，书包放在腿边，正在抹眼泪。
“徐悠璐！”徐奕淩喊了她的名字。
徐悠璐闻声抬头，接着又把头低了下去。
徐奕淩走到她面前，“一个人乱跑什么，跟我回家。”
说罢就勾起她的书包，拉住她的手，徐悠璐却没动，徐奕淩回头看她，语气也软了下来，“刚才我发脾气不是冲你，我是气徐卓隆……”
徐悠璐却罕见的打断他，“如果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告诉我，我可以改。”两秒钟之后又很小声的补了一句，“别讨厌我好吗，哥哥。”
徐奕淩的心抽了一下，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她没办法确定自己投生在什么样的样的家庭，这不是他的错，错的只有徐卓隆。
徐奕淩笑了下，“我不讨厌你，走吧，我们回家。”
徐悠璐这才乖乖的跟着他走了，徐奕淩带她来了生活超市，把她用的到的东西都买了，脑海里浮现出她小小的身影穿着自己并不合身的宽大T恤的样子，于是特地买了两身合适她的睡衣。
小姑娘肉眼可见的高兴，但并没有表现得特别明显，说了好几个谢谢。
徐奕淩看着她高兴的样子，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你可能要跟我住一段时间，徐卓隆应该给你打过预防针了。”
徐悠璐点点头，徐奕淩继续道：“你在学校被人欺负你妈和徐卓隆知道吗？”
徐悠璐又摇头，“他们都很忙。”
“以后在学校被欺负了告诉我。”
徐悠璐依然还是点头用回应他，她好像并不怎么爱说话，很内向，可以想象她刚才说的那些话要鼓起多大的勇气。
“但是她真的有点太乖了，乖的让人害怕。”他点燃一支烟，然后才想起来副驾正坐着一个人。
“介意吗？”他问。
南潇摇摇头，他再次开口，“有一次她坐在窗边向下看了很久，我问她在看什么，她明明听到我的声音马上回过头 可是那一瞬间却像是没听懂我在说什么，我又重了一遍，她才开口回应我。”
一口浊气连同烟雾一起被吐出来，他的声音哑了一些，“再后来她变得很沉默，不爱说话，她总是胃疼，每天去学校要备着胃药，去医院看过很多次，医生说没事。
还有几次我发现她只要情绪稍微有些波动手就会不自觉的抖，再后来发现她睡眠有问题是在我高考之后了。我从她床头的抽屉里发现了很多安眠药。当时还笑她小小年纪就失眠，现在想想我也真够蠢的，原来她早就病了，当时可能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南潇问。
“我毕业回国后才知道她已经休学半年了，我爸说，她跟班里人起了争执直接用美工刀划伤了人家胳膊，差点出了人命，班里的东西也被砸的稀巴烂，被强制休学了，那时候我才意识到也许她不仅仅是简单的争执，很有可能是她生病了。
我带她去医院检查结果出来确实生病了，双向情感障碍，而且那时候已经很严重了，医生建议住院治疗，但是我不放心，我不可能把她就那样留在医院，我只能先把她接回我家。”
“我亲眼见过她发病的样子。”他眼眶顿时红了“上一秒可能还在笑，下一秒就突然开始发狂砸东西，情绪没有出口她就会疯狂的伤害自己，她胳膊上有好几条触目惊心的疤。”
“我后悔了。”他的声音由沙哑转变为哽咽，“如果我早一点发现就好了，早一点发现我就不会离开，她的病也不会变得这么严重，也许会比现在好一点吧。”
“希望她能好起来，她是一个很好的人。”南潇安慰道。
“是啊，她那么好，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这个问题好似在问南潇，但更多的是在问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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