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醒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六点多，记忆一点点回笼，迟来的疼痛也随之而来，随后就注意到床单已经换过了，藏蓝色，果然是他的审美，她打开衣柜随便扯了件浴袍披在身上，匆匆忙忙去浴室洗了个澡，折腾完她已经累的手都抬不起来了，洗去身上的粘腻感觉清爽了不少。

　　南潇叹了口气，走出浴室，衣帽间里都是庄喆按她的尺码买的衣服，每一件估计都是按照他自己的审美买的，吊牌都没摘，看着就不便宜，她只能从她的行李箱里拿出一件圆领T恤和一条洗褪色的牛仔裤往身上一套凑合。

　　她趁着这个空挡给唐且打了三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应该是还没醒。南潇一晚上都揪着心，马不停蹄的赶去了医院。

　　她顺路买了早餐，进了病房发现唐且还在睡，她放轻动作，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等唐且醒来。

　　唐且一睁眼就看到南潇，心情也好了不少，她撑着想坐起来，南潇走上前扶她，由于她太过瘦弱，体恤在她弯腰的瞬间也敞了口，唐且一眼就看到了南潇锁骨上的吻痕。

　　她瞳孔缩了缩，抓住南潇的手腕，“昨天晚上你干什么去了？”

　　南潇顿了一下，赶忙直起身，笑道：“在家睡觉，还能干什么？”

　　唐且不说话了，南潇给她打开一次性餐盒，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送到她嘴边，“这是你以前最喜欢吃的那家的粥，尝尝！”

　　唐且却没张嘴，半晌她才开口，“你锁骨上有吻痕。”

　　南潇的笑容僵在脸上，保持着一个诡异的弧度，她本身就不爱笑，这么笑着看在唐且眼里却是那么刺眼，她说：“如果为了治病一定要牺牲一些我很在意的东西，那我宁愿去死。我不喜欢有人为我牺牲什么，你也一样，南潇。”

　　“你要是死了，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她苦涩的笑了一下，“有些事是注定要做出取舍的，在我看来这不是牺牲，是尚且还没从我眼前溜走的机会。”

　　唐且却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话是怎么难听怎么说，“我希望你明白，我们对于彼此而言也只是外人，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生死羁绊，所以我不想让一个外人为我这么牺牲，这样就算我死了也会死不瞑目。”

　　南潇却笑了，“如果我真的只是外人的话，那年为什么连你妈妈留下的房子都要卖了，只为了救我，我只是个外人，你大可以让我自生自灭，医生都说就算就回来也可能变成植物人，你为什么还要救我？我真的……只是外人么？唐且？”

　　唐且哑口无言，不管她再怎么极力否认都无济于事，她的心里从来就没有把南潇当外人，她把她当家人，两个灵魂底色如此相似的人在这个残酷的世界相依为命。

　　“我说过了我不想看着我在乎的人再一次离我而去，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我不会后悔我做的任何决定。”她说。

　　唐且哭了，声音哽咽，“南潇，你照过镜子么？”

　　南潇没说话，唐且眼里盛满了泪水，短短两个月，南潇瘦了很多肉眼可见的憔悴，眼底是掩盖不住的疲惫。

　　唐且又说，“如果你照过镜子的话，你就会知道，你这副样子我看了会有多难受多心疼，如果这样的话我宁愿去死，反正结果都一样，你为什么要怎么执着！”

　　南潇也哭了，“我不甘心，我就是想试一试，你为什么我一点机会都不给我，我不后悔我做的任何决定，我不想就这么放弃，阿且，你也别放弃我好吗？就当是为了我，行吗？”

　　两行清泪顺着唐且的眼角滑落，唐且闭了闭眼，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南潇扯出一抹那看的笑，她把粥重新端起来，抿了一下皱了下眉，“粥都凉了，我再下去买。”

　　唐且拉住她，“别去，再多陪陪我，等你进了组我就又好几个月看不到你了。而且我现在还不至于连温粥都喝不了。”

　　南潇一直在医院呆到很晚才回去，回去之后怕庄喆已经睡了，就特地放轻了动作，谁知道这时候客厅的灯突然开了，庄喆甚至连外套都没脱，一丝不苟的坐在沙发上等她。

　　“你去哪儿了？”庄喆问她。

　　“回去取了点东西。”她面不改色的回。

　　“东西呢？”

　　“可能是我忘记放哪儿了，没找到。”

　　庄喆笑了，“南潇，我是不是看起来很好骗？”

　　南潇没说话，庄喆看着她瘦削的身影，有些无奈，她最近又瘦了许多，于是他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有。”她仍然面不改色的回。

　　庄喆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于是就让她洗漱睡觉，南潇洗漱过后疲惫的躺在床上，脑袋却异常清醒，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可能是最近太累操太多心了，她这一觉睡得格外的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她去了趟医院，回去之后觉得很累就又睡了。

　 庄喆十一点半打开门发现家里特别暗以为南潇不在，一打开主卧的门就看到南潇蜷成小小一团，下半张脸被被子遮盖，只把额头和眼睛露在外面，就像睡熟的小猫一样。

　　庄喆轻手轻脚走到床边，手不自觉的伸向南潇，剥开了她凌乱的头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她的面色泛着不正常的红，庄喆探了探她的温度，额头烫的吓人，发烧了。

　　南潇仿佛有感知似的嘤咛了一声又睡熟了。庄喆替他向下掖了掖被子，带上门出去了。

　　他有多久没回过家厨房就有多久没开过灶，冰箱里有新换的食材，庄喆想了半天决定熬鳕鱼粥，正好南潇醒过来粥也熬的差不多。然后又下楼买了退烧药。

　　谁知道南潇这一觉睡得格外沉，再睁眼已经是半夜两点多，脑袋闷闷的痛，还晕晕的，她没太当回事，趿着拖鞋出了卧室，卧室很黑，身边也没有人，她以为庄喆没回来。

　　出去看到书房里亮着灯，庄喆穿着衬衫长裤就那么躺在书房的小榻榻米上睡觉，身上只盖了一块毛毯。

　　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才没有攻击性。她并不想叫醒他。

　　就当她准备离开书房门口突然撞到了不远处的花架，动静不大，但是庄喆醒了。

　　他坐起身看着南潇：“醒了怎么不叫我？”

　　南潇看着他：“看你睡的熟就没叫。”

　　庄喆难得没有发火，她记得高中的时候庄喆起床气很重，这也是庄喆为数不多的可以称之为乖巧的时候。

　　庄喆起身打开厨房门从电饭煲里拿出熬好的粥放在餐桌上，还帮她弄好了了药，“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吃点东西再去睡，顺便把药吃了，你发烧了。”

　　她发烧了，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看了看那碗鳕鱼粥，觉得很有食欲就坐下来尝了一口，味道不错于是问他：“你自己做的？”

　　庄喆漫不经心道：“外卖。”

　　南潇点点头，吃完拿碗鳕鱼粥，庄喆问：“还要吗？”

　　南潇摇头，“不用了，味道不错。”她顿了顿又开口：“下个星期就开机了，在芜州。”

　　“什么时候走？”

　　“后天。”

　　“要去很久吗？”

　　“可能吧。”南潇点点头，接着她又想到进组几个月都不能回来，只能给唐且请护工，但是这样她又不放心，这么想着，她却丝毫没注意到庄喆的情绪。

　　庄喆神情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他没再说话，起身收拾碗筷去了。

南潇也转身进了主卧躺下了，不一会儿庄喆就跟着进来了，还是昨晚的姿势，就那么搂着南潇。

　　也不知道是不是睡得多了，她居然又失眠了，搂着她的庄喆没一会儿就睡熟了，南潇想翻身又怕把他弄醒，就只能保持一个姿势，半边身子都麻了。

　　她翻了个身，鼻子正对着庄喆的鼻子，庄喆炙热的的鼻息喷洒在她脸上。

　　南潇一下子屏住了呼吸，半晌又被自己憋的泄了气，庄喆似乎在睡梦中察觉到了怀里人的动作。

　　于是把她的脑袋往怀里拢了拢，腰上的手贴的更紧，南潇得了空才敢大口呼吸。

　　这是一个让人极其有安全感的姿势，南潇也渐渐有了睡意，意识逐渐沉沦。

　　第二天早上庄喆一醒来就看到南潇还是那个姿势，蜷成一团像小猫一样窝在她怀里，还是上半张脸露在外面。

　　庄喆把被子往下掖了掖，使她整张脸得以露出来，他摸了摸南潇的额头，烧已经退了，此时南潇的脸还因为捂在被子里而变得红扑扑，庄喆剥开她的头发端详着她，只觉得可爱的紧。

　　他上高中的时候就觉得长的这样好看的人脾气怎么会这么爆，南潇本身。就长了一双大大的猫眼，本身不富有攻击性，但是她的眉锋却很凌厉，眉尾尖尖的延伸出来。

　　再加上她的面部轮廓立体分明，唇珠圆润但是唇形是那种典型的覆舟唇，就给人一种不好亲近的感觉。

　　但如果笑起来的话反而给人一种清新的感觉，不在那么凌厉，反而明艳许多。

　　庄喆之前就听人说长着这样唇形的人都生性凉薄，现在一看还真是。

　　庄喆突然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薄唇微启对着南潇说了句“生性凉薄。”便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

　　南潇像是听见了，在他怀里动了动就又没了动静。

　　庄喆看着她，眉眼含笑，情不自禁的在南潇饱满的额头上又落下一吻，进而将她搂的更紧，重新闭上眼，打算再睡个回笼觉。

　　南潇一睁眼外头已经大亮，虽然拉着窗帘但是还是会有光透进来。

　　紧接着她就注意到，庄喆正一动不动搂着她，而且嘴唇还贴在她脑门上。

　　她猛地坐起身，向床边退了一下，紧接着庄喆睁开眼一脸茫然的看着她，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等他眼神终于清明的时候南潇才道：“抱歉。”

　　庄喆沉着脸没说话，他有时候真搞不懂这个女人更不理解她为什么道歉。

　　这个女人好像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会收起自己所有的刺，清醒的时候却又把这些刺显露在外，从来没人真正的了解过她，她总是下意识的与所有人保持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