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枫的反击,如同精心调配的毒药,一层层侵蚀着李承鄞的理智。
而最新的一剂,她决定下得更加猛烈,直刺他最深、最不可碰触的痛处
那个他们都不敢回忆的决绝终点—忘川。
她屏退左右,只留宫远徵在帐中研磨药材相伴。
烛火摇曳,映照着她异常平静却暗流汹涌的侧脸。
她铺开信笺,提起笔,沉吟片刻,开始落笔。
这封信,并非通过宫家渠道,而是故意绕了些弯子,确保能“恰好”被李承鄞的眼线截获,并“原封不动”地送到他面前。
信是写给西洲王兄的家书,语气娇憨,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在匈奴的生活,表达思念,大部分内容看起来无害而寻常。
然而,在信的中间部分,她仿佛不经意地写道

曲小枫“…王兄不必过于担心我,阿远将我护得很好。只是有时午夜梦回,仍会惊悸。总会梦见一些冰冷刺骨的河水,像是要淹没口鼻,令人窒息…”
曲小枫“醒来后,阿远总会耐心安抚我,说我定是之前受惊过度。他说,世间哪有那么一条河,跳下去就能忘记所有痛苦?若真有,他定会先一步找到,绝不会让我受那忘川之水之苦…”
写到这里,小枫停顿了一下,笔尖的墨微微晕开一小团。
她能感觉到身后宫远研磨药材的动作似乎停滞了一瞬,但她没有回头。
她继续写道,笔触变得更加轻盈,甚至带上一丝甜蜜的抱怨
曲小枫“王兄你说,他是不是傻?我才不要忘记呢。那些好的、坏的,都是我的经历。
曲小枫“记得痛苦,才更知如今甜蜜的珍贵。记得有些人、有些事,才能时刻提醒自己,要牢牢抓住眼前的幸福。忘川之水,于我,早已无用了。”
曲小枫“…只是偶尔想起,仍会觉得可笑。有人沉溺梦中幻影,执着于水中月镜中花,为此不惜癫狂成魔,却不知,真正的温暖,从来只在触手可及的当下。王兄,你说,这算不算是世上最可悲又最可笑之事?”
信的后半部分,她又迅速转回了匈奴的风土人情和对王兄的关怀,仿佛中间那一段只是女儿家思绪飘忽的随笔。
她落下最后一笔,轻轻吹干墨迹,将信纸折好,装入信封,唤来心腹阿渡,低声嘱咐了几句。
阿渡面色凝重地点头,悄然退下。
帐内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药材被碾碎的细微声响。
宫远徵放下药杵,走到她身边,没有说话,只是拿起那封信的副本默默看着。
当他看到“忘川”、“剜心蚀骨”、“阿远绝不会让我受那苦”等字眼时,眼神变得极其复杂。
他当然知道那个梦,知道那是横亘在小枫和李承鄞之间最诡异也最深的联系,是他无法参与也无法抹去的过去。
他也还记得,小枫曾用忘川对他爱的警告。
他抿紧了唇,现在想想,周身气息还有些发冷。
而今再次看到,即使知道小枫是在故意刺激李承鄞,但看到这些字眼,想到她梦中可能经历过的绝望,以及那个男人因同样的梦而产生的疯狂执念,浓烈的嫉妒和暴戾还是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小枫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转过身,轻轻拉住他微凉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仰头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
曲小枫“阿远”
她顿了顿,声音更软,带着一丝狡黠
曲小枫“我就是要让他知道,他视若珍宝、不惜一切想要挽回的‘前世’记忆,于我,早已是宁愿服下解药也不愿再沉溺的毒药。而他求而不得、甚至不惜逼我跳下去的‘忘川’,我却愿意为夫君放弃。这对比,岂不是最能让他发疯?”
宫远徵看着她眼中闪动的光芒,那里面没有对梦境的留恋,只有算计和对他全然的依赖与信任。
他心中的冷意和暴戾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
既有对李承鄞更深的厌恶,也有对怀中人这份“坏心眼”的无奈与纵容。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声音低哑
宫远徵“…下次,不许再写这些。”
即使是假的,即使是算计,他也不愿看到任何与“忘川”、与她和李承鄞那该死的共同记忆相关的字眼。
小枫立刻点头
曲小枫“嗯嗯,不写啦不写啦!下次换别的法子气他!”
她知道,宫远徵这是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