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愿她的故事终有葬身之地
有风……有风吹了进来,抚乱了我的发梢,把刚刚能留起来的长发顿时吹散开,头绳随之滑落了下来。
五十六斤了,但这个数字似乎还没有停止的意思,一直在努力的往上攀升。一米不到的身高,身体四周缀着五六斤的肉,似乎怎么看怎么不和谐,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是肉嘟嘟的一坨。幸好那时的我只有七岁,并不懂得什么骨感世界,什么以瘦为美,什么减肥等等这类词语,倒也是无自卑可言。反正我饿了就吃,累了就睡,开心了就在房子里玩一会,出院以后的一段被当成“国宝”的生活倒也活的挺自在。
“吃药了。”周兰端着水杯和药俯身越过厨房的帘子,伴随着“踏,踏”的声音走了过来,“快吃了。”伸出手递过半片白色中夹杂少许奶黄色的药。
端起,送入,吞咽,放下。半片药没有感觉的随水吃了下去。
今夜屋外的月亮格外亮,月光格外皎洁,透过阳台的玻璃,直直地折射在茶几上,像一层薄薄的纱铺在茶几上,有些闪闪发亮,也有些耀眼。
半年前——
望着医生那时而舒展时而紧锁的眉头,周兰的心也随之上下起伏着。忐忑了许久,她才胆怯地问:“医生,结果怎么样?”她的身后是一片深渊,医生下面的话语就犹如她面前的一双手。呼吸间,就能把她推入身后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医生一摊手,检查单顺力滑到了桌子上,白纸上写着密密麻麻黑字的数字。
“恭喜啊,不是白血病。”医生由衷地笑了。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随后也笑了起来,原来都是虚惊一场啊。幸好,幸好。我看看医生,再看看她,也笑了起来。
“再观察几天,如果没有什么大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周兰点了点头。
因高兴,她第一次带我走出了医院,去了医院旁边的一个菜市场购买带回家的礼物。
那时虽是寒冬腊月里,但菜市场里依然是人满为患,各个摊位摆的满满地。叫卖声,吆喝声依旧不减往日的喧闹着。多少叫卖声和吆喝声掺进了凛冽的寒风中,变得模糊不清。一路走来,我也没听清楚几句话,只是随着周兰的脚步往前走着。
她偶尔会时不时地回过头来看看身后的我,之后总会嘱咐这句话——
“人多跟紧我,千万别乱跑。”
但无奈,人实在是太多,不一会儿,我们中间就插进去了好几个人,我越来越看不清楚前面周兰的身影了,一抬头全是形形色色比我高很多的人,根本没办法分辨那个是周兰,我没辙了只能一屁股走在冰冷的地面上“哇,哇”的哭了起来。周兰听到我的哭声后停下了脚步,看到走在人流中小小的我没办法只好走了过来,像往常那样抱起了我继续前行。
一逛就是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我们从菜市场的南边逛到了北边,从北门出来以后,坐公交车回到了医院大门。
——“上帝,这场剧要落幕了。”侍从说。
——上帝摆弄着棋子说:“接着,我还没看够。”
——那场剧的主角赫然是她和我。
那晚,月亮被黑云遮掩,未曾露面。宁静的夜晚,但病房里却注定是一个不安静的夜晚。
一大片一大片像蚊子叮咬过后留下的小泡一样的东西,以绘地图一般迅速地肿了起来,之后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我的全身各处便绘地满满得,其中连脸都无一幸免。而肿的地方又痒又疼,让我忍不住伸手去挠。
医生来了之后,对我检查了一下,确认为过敏。
“怎么这么不下心,都要出院了,又出这么一档子事。”替我检查的医生忍不住责怪起周兰来。
“是我的不对,我也没预计会出这么一档子事。”
“幸好,过敏源不是太毒,我先给她打一针,如果明天消肿了,证明就没事。”停顿了一下,忽然像想起来什么说,“千万不要用手挠,万一挠破皮了就麻烦了。”说着就走出了门,去开药给我了。
看着病床上伸长手臂准备挠的我,周兰连忙上去制止。“伊儿乖,千万不要用手挠。”
“痒。”
她似乎也没了办法,急地在原地那一片地方来回地踱步,忽然她看到了放在餐盒里的勺子,心生一计。
她把勺子洗干净,之后在我痒的地方轻轻地敲打,一边敲打着一边问我:“这样还痒吗?”
我摇了摇头。
“那就快睡吧。”她用另一只手帮我捏了捏被角,之后轻轻拍着我入睡。
当天边的地平线泛起瑰丽色的红光,昨夜的星辰已经消失在了雾气中之时,值得庆幸的是,原本身上一大片一大片的“地图”,一觉醒来之后,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了。似乎这场过敏只是一个梦,只不过这个梦太真实了,特别是身上留下来密密麻麻的小红点,它们让这个梦不再是梦了。
也是从那时起,我开始吃那种一次半片白色中有些夹杂奶黄色的药,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是什么药——激素!它就是我那几年以来体重一直飞奔向前的幕后黑手。
后来的后来,每次几度想对她说话时,我却都哽咽了,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感谢的话,随着年龄的增长已经不好直接说出口了,只能用微小的事情告诉你:我还爱着你。
院子中间的槐树似一夜之间花满树一般,白色的槐花簇拥着绿叶,从墨绿色的篱笆墙里纷纷探出头来,听街边如烟柳枝下我一字一句地念到——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