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阴了,寒风仍是冷飕飕的,往人骨子里吹。
石鉴紧跟着主人家脚步不停,心下细数抓了几个回廊,出了几个洞门,跨了几个门槛,堪堪停住脚步,微微抬眼,一扫门柱基石,白石为底,香楠木雕制成柱上书烫金的大字,笔笔生风:春秋匪谢,继序不忘。
“石鉴,把东西给我吧,”容介理正衣冠,接过侍伴递来的竹藤编制食盒,正步走进墨油栅栏,进门前,对仆从道“都各自行事罢,不必近入月台。”又对侍伴道“你去准备一下出行事宜,现下里是寒冬月,马匹备好,再有出行其他事宜,你若不好拿主意,就寻夫人去。两日后去取官驿典章,此事定要办好。我只静斋三日,便要南下。这些日子你可多伴在双亲身边。”
“是,公子。”石鉴知道这一次若是办得好了,便是在主人家高低有一份助力了,故欣喜不已告退。
容介提着食盒,正色,迈过高高红漆门槛,下了三大门进入白石甬道,上月台,入正堂。
堂前供桌上自有香烛供果各一列,回身掩门。白烛和黄烛交错在小小一方天地。风幽幽的带着火花上下跳动,容介吐了口息,走近父亲的牌位,行了一礼,把食盒放在小几上,打开取出布巾,细细将排位上的灰拭去,又上一阶替祖父也拭了灰,再次又将案桌拭了拭,才是跪在锦织蒲团上,行祭拜礼“父亲,祖父,孩儿来看望你们了。圣上欲重用我容家,提点孩儿与扬州府卫所指挥使相互照应。此去扬淮定要解决好漕运走私一事,惟望父亲大人,祖父大人在天之灵护佑家人兴安,好教好儿无后顾之忧。”
又是重重一拜才起身上香,供父亲祖父爱品的糟霄和烟罗各一盏,再自取一盏清酒饮尽,深躬,才离去。
出了月台见近处,一灰衣老仆,介走近,颇尊敬唤一声“石叔。”
“介少爷来看望老爷?”
“正是,不知石叔也在此。”
“我亦是, 如今,人老了,总忆着昔时景,便时不时来月台洒扫,也不打扰他静修。”
“石叔能来看望父亲,父亲亦喜,不必挂忧,我方才让石鉴办事去了,三日后,要同去扬淮。这段时间,他也应当要回来了。”
主仆二人闲谈着,出了祠堂,石叔站在大门外向主人家告别,目送公子离去,转身用衣角掩了泪,又回了月台。
西小佛堂
长明灯,灯火幽煌
黄晕的烛光同昏暗的室内形成静谧的空间,金像隐在光中,笑得和善慈爱,像极了悲天悯神,老夫人跪在金丝绣莲的蒲团上,神情淡然,口中只是默念着前朝盛行的悲天金刚经。老人阖眼花白稀疏的头发被整齐的盘起来,却只是戴上了一个镶玉抹额,一只包浆了的木雕钗,身着一袭素色衣袍,只束领上绣了祥云纹、同福扣,手上不戴佛珠串,只一对青玉镯嵌金银丝,抬手间隐约像些个人名。
戌时,日晚。
天将黑不黑的,霞光也是暗淡了。住房堂屋八仙桌上摆了几样食蔬鱼肉。及入座,大丫头如兰从旁上膳汤的丫头手中接过最后一道菜,摆置后便带着其余仆从退下,留下这一家五口。
“这是什么,娘亲?”
“孩子吃补过了,会伤身的汤。所以呀,你再是看你娘,她也不会舍你的。还是坐好了用膳吧,过来让为父看看可有多食。”
“哪有多吃,璟哥儿可乖了!”璟哥儿迈着小短步跑向父亲,扑了个满怀,被抱坐在腿上揉了揉肚子,嫣娘笑看着夫君揉肚子的手法,耳尖涌上红晕,翠石宝珠的坠子显得更是柔美,真真应了. 翠钿贴鬓轻如笑,玉凤垂珰细有声.一句。
她微微垂首,抬袖饮尽,放下杯盏时又柔目留情,看了一眼腹部,抬首正对上介郎回望,又是一羞,不再回头,柔声问小桃扇屏后面的女儿“璆姐儿,快些用膳吧,你那小馋猫胎的弟弟要都吃上了先!”
“娘亲爹爹自取用膳,不必忧我。今日里厨房做了新菜,叫浑圆玉丸,倒是看起来十分味美,听说还添了爹爹爱吃的山药,和娘亲爱吃的马蹄,还佐了鸡汤,可以尝尝,对身体大有裨益。”
“嗯,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