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雪渐渐地停了,皇城四周依旧戒备森严,唯这一眼死寂的山洞勉强安全,阳光穿透厚厚的云层洒在洞外积雪上,积雪消融,空气中的冷意更甚,可长赢似乎已经习惯这寒冷了。
调息半日,她已好了些许,只是终究无法自愈,胸口依旧疼得厉害,连带着周身细密的伤口也像刀割,她不能再待在这儿了,至少该去找些纱布和伤药。
长赢拾起血衣剑起身,略一抬眼就远远望见飘动的浮尘,罕见地有几缕光射进,晃动的光影间,她看见了一袭红衣朝她而来。
长赢看不真切,她突然福至心灵。
沈长赢鼎之?
火焰般撩动的衣摆近了,那人几乎是跑的,奔忙间穿透了光影,气喘吁吁来到长赢面前,娇柔明媚的面容一半隐在暗处,只留那双澄澈而清润的眼眸,里面的担忧快溢出来了。
她有好多话想说,可瞧见长赢苍白的唇和斑驳染血的道袍,女子睫羽不断颤抖,试探性地碰了碰长赢的伤口,最后也只是轻轻地一句。
易文君长赢,很疼吧。
长赢愣了一瞬,难掩惊异。
是一个她几乎忘了,甚至说已经忘了的人,但她还是记得她的名字。
沈长赢文君?
沈长赢怎么会是你?
这话乍一听有些让人伤心,好似沈长赢有另一份希冀,在期盼着另一个人,但易文君知道,沈长赢从不寄希望于他人。
她只是不解。
易文君我听说你受伤了,就来找你……
易文君一顿,声音又低了下来。
易文君……悄悄找了好久的。
这些年她走南闯北,游过三川五岳,赏过小国风情,去边城试剑,去南诀看刀……偌大的世界任她逍遥,前所未有且绝对的自由。
但她还是会像困在那四方天地时一般,常常寻她的话本来看,血衣剑仙沈长赢是说书人的常客,也令江湖闻风丧胆,但易文君不怕,听到她杀神的名头,易文君只觉得心安。
长赢才不像她的剑那么凶,那些人害怕是自己心里有鬼,活该。知晓她很好,易文君也就放心了,直到……她骤然听闻长赢受伤的消息。
易文君不会疗伤,只攥住长赢的手灌入一股真气维持,入手竟有种握住冰块的错觉,她心脏瑟缩一瞬,当即脱下外衫给她披上,裹牢了。
易文君跟我走,我带你离开,去找大夫。
手上的伤还在疼着,被易文君攥出血了,长赢没有在意,只是还有些晕的脑袋终于清醒。
沈长赢这是天启。
她还想说,你没必要这么做。
易文君脚步顿住,她说——
易文君我知道这是天启。
你曾带我逃出的那座城。
易文君你说江湖偌大任我去闯去看,我去过很多书上写的地方,都装在回忆里了。唯独天启,除了那一夜,我还没好好看过,就这次吧。
易文君不要刻舟求剑,这是你教我的。
那座囚牢从她飞出去的那一刻就已经关不住她了,她无比的自由,那些困顿早就如幼时的欢欣般消散,耿耿于怀只会是掉进另一个囚笼。
易文君虽然我只是逍遥天境,但我相信你,我们都不会死的。
长赢眼眸低垂着,看不清神色,不知在想什么,她停顿一秒,语调中竟带有笑意。
沈长赢好~
她又道:
沈长赢先松手,有点疼。
易文君蓦地松手,似乎是有些尴尬,她率先背过身去,坚定地朝前走。
易文君跟着我。
她规划过路线的,在这天启,她至少比沈长赢熟。
她从光影中来,又走入光影中,沈长赢抬眼看她背影,深刻地意识到她和曾经的易文君已经是两个人了,从优柔到果敢,站在身后到挡在身前,她已然蜕变成蝶。
她今天穿的一身红是长赢没见过的,鲜艳、热烈,发间绑了红绸,风一吹就轻轻摇曳,惹眼得紧,握剑的手很稳,真真像个红尘剑客。
她依旧美,却不再只有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