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百里东君×沈槐序】
“我时常听槐序的心跳,轻轻的,弱弱的,我害怕极了,怕她死了。”
“后来……我们都死了。”
一个只剩躯壳,一个丢了三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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咫尺天涯,天涯咫尺。
十六岁的百里东君是无知无畏的,再难的事也敢闯闯,再难追的人也敢放在心上,用血暖着,用胸口那团热气温着,用尽全力去呵护,仿佛要燃尽少年所有的赤忱。
秋天的柴桑城总是下雨,一片寒凉间,他捕捉到那几分独有的暖意,和他的长安极其相配的暖意,那是他第一次见沈槐序,这个世人尊崇的道门仙姝,十九岁的半步剑仙。
果真是仙风道骨,好生耀眼。
感情说来复杂,可心动向来简单,不过那么匆匆一瞥,少年的一颗心便系在她身上了,她美得百里东君心颤,为之倾倒似乎就成了理所当然。
他爱她霜冷而含春意的眉眼,爱她且慢出鞘时的干脆果敢,更爱她纤细而坚定的背影,一次次挡在他面前,从未犹疑。
百里东君不是爱躲在旁人身后的胆小鬼,但他欣喜于这背影,总能让人品出几分甜来,也常常幻想自己把人护在身后,毕竟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他也该好好保护槐序的。
为此,他拜师学堂,他勤学苦练,他遍游天下,他……却终究没能护住想护之人。
知晓沈槐序入魔的消息时,百里东君并不在北离。他们相约顶峰相见,他还在仙山等着突破,数着相见的日子呢。赶回时,她已是千夫所指,被困易水河畔。
槐序变了,变得好凶。
眼神是冷的,气息也是冷的,简直浑身冒着冷气,和平常霜雪般的清冷不同,令人胆寒,滔天杀性不减,一双瞳孔也成了血色,还缺了几分神智,的确是个彻彻底底的魔头了。
她杀红了眼,且慢分明是玄铁,却满身血红,喷薄而出的血液洒在她脸上,染得她像黄泉路上曼陀罗,比夺命的恶鬼还可怕。
江湖各派围攻,纵是剑仙也力有不逮,何况沈槐序早就有伤在身,在一片束手就擒的喝声中,百里东君杀进来时,他心爱的姑娘早已是个血人了。
沈槐序看见了他,怔愣一瞬,突然笑了,扯得唇角生疼,却丢了那几分凶气。
强撑许久,她终于感到肺腑强烈的痛,血液在流,别人的,她的,哗啦啦的。
沈槐序东君。
众人被她杀得窝囊,见状更觉诡异。
分明满脸鲜血,沈槐序却已不像个罗刹了,她的眉眼是那样温柔,透着暖和的春光,却让百里东君险些落下泪来。
百里东君……槐序。
沈槐序怎么赶回来了?
她语气似是无奈,轻得尾音都听不见。
沈槐序我特意支走你,挑你不在时动手,还是吓到你了吧。
这份恨在她心底埋好多年了,就像根刺扎在软肋中,在无数次被百里东君照耀时,沈槐序都想过抛却,以后好好生活。
可是太难太难,过往总是入梦,这执念快将她吞噬了,而那该死之人还高坐瑶台。
沈槐序在恨,凭什么,凭什么浊清还活得好好的,凭什么杀他那么难,而他因私欲灭自己满门时却那么简单?她的仇没报怎能瞑目呢?
她的东君,又该怎么办呢?
爱呐,恨呐,通通恼人,徒生执妄。
执妄生魔,她成了疯子,但这疯子魔头好似因百里东君轻轻的两个字醒了,沈槐序泄了气,蓦地吐出一口鲜血。
百里东君槐序!!
百里东君滑跪到她面前,接住她软倒的身体,瞬间呼吸都紧绷了起来。
眼睫沾着血,感受到温暖的怀抱,沈槐序费力地抬眼看他,百里东君臂上有伤,一刀一剑都是为她划的,她的心有些疼,少年却在心疼她,眼神像剑,让沈槐序感觉自己要被剖开了。
所以她强撑着将百里东君搂进怀里,不去看这眼神,沈槐序将头搁在他肩上,蹭了蹭,她觉得自己挺自私,但谁说过她是好人呢?
而有些债,的确只能下辈子还。
百里东君抱着她,竟觉得怀里空落落的,他听见沈槐序声音轻轻的。
沈槐序东君,我以为我命不该绝的。
百里东君心中一恸,他还没说话,肩头就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是槐序用尽全力在咬。
百里东君没有阻止,他任由她咬,只偏了偏头,嘴唇不小心擦过一个冰凉的东西,冷得惊人,是沈槐序的耳坠,桃花币做的,昭示命运。
耳垂被轻轻碰了碰,槐序心软了,发着疼,她松了口,含血的唇角红艳,好似无所谓地勾了勾,扯出一抹笑意,却无端带讽。
沈槐序我这一生,恩没报,恨不平,情未了,空有这一身境界,美名也成了恶名,真糟糕啊。
沈槐序东君呐……
百里东君嗯。
百里东君是喜欢沈槐序叫他的名字的,此刻却觉得肝肠寸断,他听她低低说。
沈槐序给我留道疤吧,就当我活过了。
百里东君贴着她的耳垂,气息温热,他不停说:好,好,好——
他那么乖,还是没得到一颗糖。
百里东君慢慢听她的心跳,轻轻的,弱弱的,就这样一点点沉寂了,世界好像没有声音。
被咬的伤口也不再更疼。
少年久未出声,突然低声喃喃。
百里东君沈槐序,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十七岁那年,你说我们死生契阔,你说天长地久,你说……我是你的春神,年年奔赴的三月,原来你一直想甩脱我啊。
通通都是不做数的谎言。
百里东君平静地弯腰抱起了她,轻飘飘的,他往回走,带她回家。
少年没注意到,槐序流下的鲜血一路蜿蜒进了易水河畔,那河底有一柄红色的剑。
百里东君到死也没想过,他还能回到曾经,回到那个春风得意的少年时光,和他的槐序再次相遇。
只是槐序变成了长赢,而十六岁的自己是个热烈的蠢货,生生把所爱弄丢了。
后来者居上么,可他分明爱了那么久,他的槐序变成了长赢,就不喜欢他了,真是好不甘心啊。
不过她好好的,那就好了。
他的期盼总是那样简单,但这次,百里东君突然想奢侈一点,他想——
槐序是爱我的,我的爱人呐,如果有第三次缘分,只做槐序,换你来追我,好不好?
风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