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美思绪飘飞,忽然想起前世的一次归家经历。那一天,她那向来性情宽和、对她宠爱有加,从来都未曾对她红过脸的兄长,终于忍不住了,伸手将她拎进了房门。兄长那如同清风朗月般清澈的双眸里,氤氲着一层淡淡的薄怒,声音低沉地斥责道:
“你是不是觉得爸妈有我和夏天在身边陪着,你就成了那个可有可无的人,所以你就什么都无所谓了?”
“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断联长达大半个月,爸妈有多担心你啊?雄哥想要给你打电话,又怕你忙,每天都念叨个不停,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你又知不知道,那年雄哥生日的时候,你说你要回来,雄哥高兴得准备了一大桌你爱吃的菜。结果却被通知你有事回不来,你能想象雄哥当时有多失望吗?”
“她前些日子重病住院,你在哪里呢?你知不知道,她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让我们不要告诉你这件事,只是因为怕你担心啊。”
……
兄长的话一条一条地传进夏美的耳朵里,刚开始的时候,夏美还想要张口辩驳几句,可是听着听着,她的眼眶就禁不住变得通红一片,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不停地滚落下来,怎么擦拭都擦不完。
不知道,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不不不,其实她知道的,夏美紧紧捂着胸口,泪眼朦胧地喃喃呓语着。她想起雄哥曾经在电话里提过,说自己最近老是感觉食欲不振,还头晕目眩的。可是那个时候,她是怎么回答雄哥的呢?她只是漫不经心地让雄哥记得去看医生,然后就不耐烦地匆匆挂断了电话。
“谁稀罕你那些昂贵的珠宝项链,名牌衣服啊?这些东西我买不了给她吗?她所求的不过就是想让你多回来几趟,让她能好好看看你而已。”
“夏美,你可不要等到子欲孝而亲不待的时候才知道后悔啊。”
夏宇看到夏美哭得这么可怜,便伸出指腹去擦拭她的眼泪,可这眼泪却越擦越多。“好了好了,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这么娇气,说你几句就哭成这样。再哭的话,雄哥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夏美看到他这样温情的动作,心中更是感动得难以自已,忍不住一下子揽住他的脖子,哭得更加厉害了,简直是上气不接下气。就好像是要把这么多年来所有的愧疚,以及自己所遭受的委屈,全都通过这一场哭泣宣泄出来似的。
“夏美,回来吧,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放下了。”
夏美想要告诉他,自己早就已经放下了,可是她哭得实在是太厉害了,只要一停下来就不断地抽抽噎噎,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那是她第一次真正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做“父母在,不远游”的含义。
夏美洗净了手,又在手上摊了些身体乳,然后从雄哥的手臂开始,到手掌,再到指尖,细细密密地给她按压着。雄哥只觉得通体舒爽,舒服得昏昏欲眠。
夏美不经意间摸到了雄哥虎口处厚厚的茧子,那是雄哥长期驾驶车辆摩挲出来的。夏美顿时如鲠在喉,牙齿死死地咬住因为颤抖而变得苍白的嘴唇。
从十八岁开始,一个女人就为了这个家操持家务,辛辛苦苦地把三个孩子抚育长大成人。她把自己一生最美好的青春都奉献给了这个家,奉献给了他们。他怎么能够,又怎么敢这样理直气壮地去辜负、去背叛呢?
寒的确不是老爸的女儿,可是他能这样轻而易举、毫无怀疑地承认下来,这间接说明了他和寒的母亲当年确实发生过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夏美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心情,生怕雄哥发现她的异样,徒增雄哥的伤心。
夏美轻轻地翻身,面对着雄哥,眨着她那水灵灵的大眼睛,满含期待地看着雄哥。
雄哥忍不住噗嗤一笑,伸手将夏美搂进了怀里,笑着说道:“都多大了,还这么娇气?”
“嘻嘻。”夏美从善如流地靠了过去,仿佛这个动作已经做过了成百上千遍一样,熟练地枕着雄哥的手臂,寻了个最舒适的位置窝着。
夏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满腔都是幽幽的玉兰香。她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睛,这是独属于她母亲的味道。
小的时候,不管是深陷梦魇无法摆脱,还是饱受病痛的折磨,只要闻到这个味道,她就知道她的母亲就在身旁。于是,就好像是在颠簸的小船上漂泊许久之后,终于驶进了彼岸一样,所有的恐惧和害怕都会消散不见,所有恍动不安的灵魂也都得到了皈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