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具身体里的范闲。
他的声音里面带着焦急,在那个梦境里面,白茫茫的雾有一片,范闲只得慢慢地在雾里走动,看见一棵树,心想着这附近也没有什么东西,就倚了上去。原主范闲早已在这里等候多时,当他看到和自己之前一样的面孔时,好似松了一口气。他心里在暗自庆幸,如果是会妖术的他人换走了自己的身体,那么他小心翼翼的一步步走了这么久的路就这么离自己而去,肯定是不甘的。
他问:“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两个会互换吗?”范闲回:“不知道,只记得在睡觉,一睁眼就站在二皇子前面了。”原主范闲愣了一下,瞪大眼睛,他总觉得穿过去的时候忘记了什么,原来是差点忘了自己和李承泽已经闹掰,回想起自己放出狠话的样子,望着眼前眼中还透露着清澈的范闲,叹了口气,只好开口:“你过去之后都做些什么了?”“我觉得二皇子挺好的啊,追着他去二皇子府了,但被赶出来了……”他摆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隐隐的,范闲就把自己所做的都告诉了未来的自己,不论是梦还是什么的了,他觉得自己眼前的这个人绝对可信——因为他早就建立在了“魂穿”这件极其离谱的事情上了。
未来的范闲听了他这番话,绷不住了,但自己还没开口对方就落下眼泪,哭哭啼啼:“滕梓荆他那么好的人,怎么就因为我,就死了呢……他到死都没真正见过自己妻儿一面……”尘封的回忆被自己唤醒,未来的范闲心中有了一丝酸楚,但很快又变为了一种恨意,一想到那张半边脸被刘海遮住、眼中藏着阴险的人,开始苦口婆心的劝导:“李承泽他不是什么好人,你应该都知道了,滕梓荆之死跟他也有些关联,又讲抱月楼推到我手里,他草菅人命,他是一个双手都沾满无辜者血液的,为了自己利益彻头彻尾的恶人。你要离他远一些,未免又被卷入其中。”范闲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过去的范闲毕竟什么都不了解,抬眸看看他,又委屈的低下头:“他这样,肯定有他的苦衷吧……他为什么那么执着于和太子重归于好呢?还是用我的生命换取,你都知道这么多了,二皇子为什么这么做你真的……”
“一点都不知道吗?”
似是他又令范闲想起,他刚穿越到自己参加完诗会以后,自己的《登高》便广为流传,再回播和李承泽在凉亭里的会面,自己似是捕捉到了他眼里对自己的欣赏,又想想现在,李承泽可能想要一个范闲,想要一个可以和他只谈风月的范闲,但是范闲明白,在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接受,不能原谅这个人。
他和曾经的自己对视一眼,但又想到自己的身体现在由他摆布,以自己倔强的性格无论自己怎么劝导对面肯定都不会照他的意愿做,抱着世间的险恶他要自己体会的心理,范闲只得跟他嘱咐这么一句:“小心行事,不要匆匆站立自己的立场。”接下来,就向身前的自己分析了他所在时间里的事,以及在排除变数之外,自己应该怎么做。两方都皱起眉头来,在计划未来该怎么做的时候,就比晚上范闲一个人自己想要容易得多,因为现在在这里的,是两个范闲。
商讨结束,二人即将告别之时,过去的范闲问道:“我们会换回来吗?”
他回:“但愿如此。”
这个晚上李承泽在床上蜷着,抬手,扶额,他不敢想象第二天的范闲会做些什么,也不敢笃定自己的想法一定是真实的,顺手捋一捋额前的头发,但转念一想范闲的眼神是最不会骗人的,虽然不是真的把所有的都写在眼睛里,但是至少情绪在他的眼里还是好分辨的,他今天就能明显的感觉到,从怒视到兴奋的转变,不像是假的。面对范闲这个变数,在转念之间他就想好了对策,在黑暗之中勾唇笑了笑,心思作祟:范闲,我倒要看看你接下来还有什么花招。
择日,范闲早早的起床把昨晚上未来的自己所交代的事一一办完,北齐圣女要被大皇子所娶,自己刚和大皇子回城,好在自己脑子年轻,到还装得下这么多事,连他对自己的叮嘱也没忘记多少,但面对与他对自己所说之言,特别是那句“离李承泽远一点,他私下与北齐勾连,是叛国之罪。”和说出这句话时他恨不得立刻抹杀李承泽的样子,捶了捶自己的脑子,但不幸用力过猛,砸的生疼。
“不是那你还假死欺君呢……?哎?我什么时候力气这么大了?”他自问
庆帝办家宴,正落座,李承泽将手撑到膝盖上,想到范闲出使北齐可能就了解到一些关于他的事情,心中隐隐不安,但许久,这个应该马上来参本的身影,没有出现,但出现了,不参本的范闲。刚缓和了自儿假死欺瞒自己的庆帝,此时肯定不能放过他,以未经许私闯殿下家宴,太过于输礼节,又刚不才假死欺君为由,罚了他几廷杖,将他那腰牌一扔,还要范若若嫁出去。
范闲:“啊?”
范闲这番李承泽是没想到的,他从范闲进来心中就有一丝浮动,直到他被脱去罚廷杖后,才从他的身上移开目光。但又见着范闲这番委屈的样子,心里暗爽。让你不和我和解,,
“什么?史家镇被烧了?什么都不剩?啊?”这么一会儿的信息让范闲够恼,更别提刚刚太子又与自己一番谈话,这时他站在那个坐在轮椅的身影之前,陈萍萍坐在轮椅上笑着看他,拿出了那块被庆帝扔到水里的腰牌。范闲马上有意会:“这是要我潜到波涛之下寻找暗流?怪不得要扔到水里!”说末句,他想通似的瞪大了点眼睛。“想得过多,但意思是这么个意思。”陈萍萍笑笑,带有欣慰。
向范若若解释了这误会,她才放下了要杀人的心,此刻的范思辙准备前往北齐做商人,当个良人,从正当的渠道赚钱。要是不这样,他可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条命够给范闲打的。告别范府,就踏上了自己的赚钱路。
范闲没有立刻回寝室,送别了范思辙后,他偷偷潜入二皇子府,正翻过墙,一骨碌就溜进了李承泽的寝室。这时候的李承泽已经躺在床上,房间里静的只听得到他们的呼吸声。
不知怎地,范闲就是觉得自己还是要来看一眼,虽然自己的底线确实是被李承泽一次又一次的践踏,但他是为了自己活命吗?是吗?是吧。范闲明白了,即使李承泽是默默在自己身后推波助澜,但内心里,他一定想争,一定更不想争。正思索深处,李承泽早已觉得室内冷了不少,在风中睁开眼,就看见这一个黑衣人站在他的床边,也不顾仔细看了,下意识喊道:“必!——”
范闲手快,及时按住了李承泽的嘴巴,李承泽又感受到了自己性命被掌控的感觉,唔唔地挣扎,范闲立马出声:“殿下,是我,范闲。”话没嘴快,范闲就这么被李承泽咬了一口,吃痛松开。
下口还挺重。
他揉揉自己的手,看看惊坐起的李承泽,只皱了皱眉。
李承泽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让它们散在肩后,不是那张脸,范闲真的会以为这是个女人了,美得过分。“你来这里干什么?”他问,语气里还带着一点惊魂未定,好像没了困意。“来看看你。”范闲答道,点了一根蜡烛,拿着它靠近李承泽的脸。随后他一脸坚定的说,盯着李承泽的眼睛说:“我想救你。”“我好感动哦。”范闲的沉默震耳欲聋,他不料李承泽的反应有这么快,而且还是这么阴阳怪气的发言,但他又重复了一遍:“如果你截断与李云睿的来往,我许你一生平安,承泽,我真的想救你。”李承泽看着范闲的眼睛,旁边就是随着他的气息在摇摆的蜡烛的火苗,正好印在范闲的眼眸中。
李承泽就是在这一刻笃定,这个范闲,就是那个能写下《登高》,写下《红楼》的范闲。而不是整天只会说他刻薄手段用尽的范闲。
但他李承泽,不需要他人的庇佑,他自己有能力可以自己保护自己,哪怕和那把剑战得两败俱伤,自己这块石头也不会想要别人的庇佑。哪怕范闲说的就是真心话,此刻的他不能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任何人手里。
他开口,嘴角噙着笑:“那我只能谢谢小范大人了。”也注视回他的眼眸。范闲没细琢磨,只觉得这个李承泽很好说话,特别好说话,高兴的体内的真气乱窜。总想再和李承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想不到做什么,就背起诗来,又讨得李承泽笑,轻轻唤“好诗。”
随即,范闲又凑近李承泽一分,手上的蜡烛拿远了放在台上,他说:
“即便你是一个恶人,我也想拯救。”
这是李承泽很真实的一个笑,像是被范闲这话逗笑,却笑着笑着将身子往后仰了点距离。
“范闲,我不懂你了。”
“可我好像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