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死心

痊愈回到学校后，我以为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了。

可霸凌在变本加厉。每回中午我都要藏好身上的血迹伤口再一瘸一拐地回教室。现在和之前不一样了，他们骂我的母亲。

他们说我母亲不干净，是坐台的小姐，就该去死。我还是那般稚嫩而不懂坐台的小姐是什么意思，只明白他们要我母亲死去，便与他们打了起来。到最后还是我受更多的伤。

有时候我想着，打就打吧，疼就疼吧，会不会疼到无暇忆起孟家村的事情了呢。此等痛苦的思念与愧疚，倒不如死在他们手上，一切就都结束了，母亲也不用为我劳累了，就能见到奶奶和父亲了。

成绩倒大截大截倒退。我快疯了。我能清楚地感知到我的精神恍惚，上课，晚上，做梦，眨眼。思绪一旦空白，严浩翔的傻笑，父亲的死亡，奶奶的葬礼，母亲的哭泣，孟家村的一切都在往我脑中强塞。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两年，到了初三才彻底崩溃。

那天我晕倒了，晕倒前是刘耀文在喊我的名字。依稀记得…是上课的时候晕过去了，耀文说是很大的一声，好像突然撞在了课桌上一样。醒来后张老师和耀文都问我怎么了，我想的都是怎样瞒过去。

母亲昨天好不容易回家一晚，却将我彻头彻尾骂了一遍。她说我成绩倒退就别学了，赚不了钱又只会花钱，活得如此累赘还不如就和奶奶父亲一起死在孟家村不要出来，还将我的衣服脱了用擀面杖打我的后背，淡淡的疤到现在还留在我背上。那时我早已没那么天真，明白了母亲做的是什么脏活，可一句也没提起，由着母亲打。

那晚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似要晕过去，取了绳子挂起绑好，刚打算踢开凳子，又想起耀文还在等我明天给他抄英语答案，不然会被李老师的戒尺打罚，于是又下了去。

“如此我便再等一天……”那晚我是这么想的，后来每晚都是那样想的。刚要入睡，那鬼一般的严浩翔又出现在我脑中，给我气得大哭。

这一晚什么事情能跟张老师说，一件都说不了。

中考考了个不错的成绩，校内第一，可惜在县里的名次比我想象中差一些，以为能拿个前二十，居然在二十名以后。但张老师校长都很开心，还打算把母亲喊来学校表扬。可母亲见到我考出这个成绩并不高兴，甚至有些怒意。

她就那么在许多人面前闪了我一巴掌，又要打我时被校长和张老师拦住了，却还拳打脚踢着，嚷嚷着要打我，说我败家，不懂事，本就没钱上学，揍不死我。老师说要我先出去，我没有走。

母亲推开他们，又来揍我，我一下也没躲。后来还是被拦下带走了。

“张老师，我说了我不上高中，您让我走吧。”张老师很爱我，我明白这一点。他见到我有个这样的母亲很心疼我，要出钱让我上高中。

张老师叫张真源，是我的班主任，教数学。张真源，真诚善良，源头活水，好美好的名字。他是个年轻老师，当年才二十有余吧。他惜才，说我的天赋比当年的他还强，要我离开我的母亲和他一起生活。

我笑着拒绝了。

“老师，我没有亲人了。”

张老师明白了我的意思，表情看起来很感慨。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站起来拥抱我。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我也拥抱着他，偷偷流眼泪。

“好。那老师就祝你武运昌隆。”

分开时他给了我他的地址，告诉我说，如果需要他，就写信寄到这个地方。我仔细瞧了，和孟家村很近，心头一怵。

有那么一瞬间，我是真的很想离开我的母亲，和张老师走。三年的感情，张老师对我的好，我都看在眼里。

可母亲终究是母亲，是赋予我生命的最伟大的人，我不能违背她。

张老师，我爱您。

若有来世，父子还是师生，我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