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照耀下的小屋，温馨浪漫，只是再也不会有往日的欢笑了。
北冥雪用丝带卷好画，手指在空中翻飞，画凝结成一颗小光球，她轻轻握住放进衣兜。
“看来我的愿望要实现，还需要很多努力。”宋玄清揽住她的肩，轻轻叹气，心头略微有些酸涩。
北冥雪知道他所说的是什么。
希望所有人，都为自己活着。
姜元修看着子归锁上已经恢复一半的浮雕，内心的忧愁被无限放大。死亡离她，越来越近了。
显然，夫诸不会被这低沉的气氛所影响，它忘我的欣赏着屋内的画作，时不时发出些感叹。
夫诸可谓是搞笑不自知，在它的带动下，几人间的气氛才稍微轻松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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箬竹镇盛产佩兰叶，达官贵族购买竹月锦花费大量财力，云雾镇反过来购买佩兰叶补齐空缺。
而云雾镇越来越多人瘴气中毒，对佩兰叶的需求越来越大，价格一路暴涨。
原本野生的佩兰叶供不应求。
平民阶层看到商机争相种植，农业生产力和经济实力持续下降。人民砍伐树木开垦荒地用来种植佩兰叶，水土流失严重，导致自然灾害频发。
先是旱灾又是水灾，土地已经失去了耕种价值，再也不能供给佩兰叶给云雾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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兖州大陆河汊纵横，一些娱乐场所也开设在河面。
难得一见的太阳，巷子里传来犬吠，但雨仍旧没停。河面一只船身绘着精致花鸟图的游船荡漾在水中央，船头的绳索连接着河岸的系船柱。
北冥雪走近，绳上挂了数不清的铃铛，她捏住绳索，轻轻晃动。
游船掀开纱帘，女子探出头，三千青丝侧绾成发髻，香肩半露，一对儿柳眉弯似月牙，眼颦秋水，笑起来如狐狸般明媚动人。
那女子一眼便看见了北冥雪，微微勾唇：“小娘子，我这里不接女客。”
北冥雪感到一丝窘迫，她回头，这才惊觉宋玄清几人根本没跟上来，而是躲在巷口的背篓后，躲避她的目光。
“你等等！”北冥雪说完便跑开了，她一把夺过宋玄清挡在身前的背篓，推着他往河边去。
“玄清，就麻烦你去和她说一下。”北冥雪踮起脚悄悄说着。
“不是，为什么是我？还有……”
宋玄清下意识想拒绝，却在回头看到姜元修已经变回神农兽时，认命似的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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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霜狐疑的看着两人，旋即挂上了明媚的笑颜，注视着宋玄清将她的游船拉到岸边。
宋玄清满怀忐忑的上了船，秋霜拿起横在船头的竹篙，轻轻一撑，游船驶离岸边。
北冥雪有些担心，她朝两人挥了挥手，夫诸和神农兽走到她身边，面上尽是感激的神色。
宋玄清只觉得鬼身清白不保，不料下一秒，秋霜拽着他的手，往船舱倒去。
“太感动了，司命也要出卖色相了。”夫诸蹭了蹭北冥雪的衣袖，竟不慎将眼屎蹭了上去。
这一幕恰巧被神农兽看见，夫诸立即噤声，吹着口哨躲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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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内的气氛微妙。
宋玄清僵硬的坐着，紧紧抓住衣摆，目不斜视。秋霜褪下红色的薄纱，伸手去解宋玄清腰间的狻猊带，惊得他翻身躲到另一边。
“你几岁了？”宋玄清看着她的脸，虽涂了厚厚的脂粉，仍旧带着些稚气，与她的眼神产生了巨大的割裂感。
“十六岁。小官人问这个做什么？那个小娘子已经把你送到我这儿了，定是希望你好好享受一下。”秋霜掩嘴一笑，纤纤玉手勾起一缕发丝，眼波扫过他全身，霎时勾魂夺魄。
“我长话短说。”宋玄清抬手挡住秋霜的目光：“你是箬竹镇恢复往日和平的关键，代价是，你要牺牲自己，救全镇，乃至天下人。”
秋霜顿时愣住了，她不可置信道：“小官人开什么玩笑？我这样的女子，怎么救箬竹镇？”
“兖州大陆现今遭受的一切，都出自元始天魔的手笔，你是子归锁碎片宿主之一，集齐碎片，启动子归锁，打败了元始天魔，天下才能太平。”
“我怎么信你？”秋霜捡起薄纱，脸上已没了笑容：“我还想活着，还有必须要做的事，哪怕如今的我是肮脏的，令人唾弃的。”
宋玄清一挥手，八角和萧香献祭的画面出现在空中，秋霜沉默的看完，浑身发抖。
“那我就该死吗？凭什么是我？”秋霜发了疯似的将宋玄清推出船舱，他不好再说什么，示意北冥雪将他拉回去。
船靠了岸，宋玄清跨出去的一瞬间，秋霜拿起竹篙撑离岸边，他差点没站住脚，好在北冥雪及时拉了他一把。
不用问也知道，秋霜并没有同意。
“看来这世上的人也不都是那么傻的，这姑娘就乐意为自己活。”宋玄清指着河中央的船。
夫诸失声尖叫，它质问道：“你怎么搞砸了？”
宋玄清百口莫辩，北冥雪低声道：“既然是她的选择，我们没法改变，不是自愿，子归锁无法取出。”
暮色渐浓，箬竹镇饱受饥荒折磨，没有人家肯收留他们一晚，宋玄清找了一处破败的屋子，生了火勉强凑合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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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霜本是戏班子里长大的，生活不算富裕好歹不会挨饿。
十二岁时，她结识落魄贵族公子尉迟琏。两人相处中渐生情愫，在秋霜十三岁时，尉迟琏颀离开了箬竹镇，进京科考。
“我的使命是振兴衰落的尉迟家族，所以我必须离开。”
不久后，戏院关闭，秋霜和师父一起在各个街角演出。
谁料不幸遇难，师父卖了她的身契，秋霜被迫沦为河船女。
只是她依旧在等着那个少年，他曾经承诺她，三年后，必定金榜高中，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将她娶回家。
有人等烟雨，有人等归途。
三年后的第一场烟雨，她的少年会踏着万里归途归来。
秋霜曲肱而枕之，困意全无，她坐起身，月光照进船内，冷冷清清。
她从衣服堆后面拿出红色的包袱，拆开来，金器首饰静静躺在里面，对着月光，秋霜拿银簪绾发，铜镜里印出她的脸，再无三年前那般欢颜。
秋霜挑挑拣拣，只留下了头上的银簪和玉镯，其他的随手扔在角落，将红布叠好。
晨光熹微，秋霜换了粗布麻衣，朝长街巷尾走去。她昨晚无事，趴在窗沿，看到宋玄清身边的鹿被推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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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几人还未醒，秋霜轻轻敲着木门，北冥雪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秋霜勾着唇，洗去了脂粉，盘着利落的发髻，仿佛回到了曾经，那个北冥雪未曾见过的秋霜。
北冥雪走出去，秋霜挽着她走出一段距离。
秋霜眉眼弯弯，温声道：“我平淡的一生，似乎也因为你们有了涟漪。或许我没我想的那么糟。我没想过我这样肮脏的人也会有属于自己的使命。”
她望着天边乍破的晨光：“昨天，是他约定的三年，他说他会回来的，可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接受这样的我。我想着，哪怕他嫌弃我，只要能再见他一面也好。”
秋霜声音嘶哑，眼泪不住的流：“可是他没有回来。”
“他没有来……生死未卜，可我等不了他了，昨天是最后的期限，他有他的使命，我也有，若是我多耽误一天，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秋霜胡乱抹去眼泪，抚摸着北冥雪的脸，似乎想让她开心点。
“能拜托你们一件事吗？我死了会留全尸吗？”
秋霜没有等北冥雪回应，笑道：“没有的话，也没关系，只是，能不能帮我把这簪子和玉镯葬在西山的梧桐树下？那是人间最温暖的地方……”
“你们一定要成功，要让箬竹镇恢复往日的生机。”
话毕，北冥雪腰间的子归锁散发金光，秋霜闭着眼，面带微笑，最后一滴泪落下，北冥雪握着的她的手，化作了尘埃。
秋霜最后一滴泪，换来了世间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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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琏回到箬竹镇时，北冥雪还未离开。
锣鼓喧天，荣归故里，可箬竹镇没有人出来凑热闹，北冥雪看着马车上“尉迟”的灯笼，冲上前拦住马车。
尉迟琏没有守约，他握着银簪和玉镯，骑马狂奔到西山。
在西山的梧桐树下找到了……找到了秋霜的墓碑。
秋霜在等一个人，一个说好要回来带她离开的人。可等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那个人也没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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