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新皓坐在阿乐旁,阳光直射着他,让他额头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他用衣袖擦去,有点焦躁的握了揭风。
“真热。”阿乐驾着车,看了他一眼,“新皓你要不要进车子里去避一避回头?”
“不要。”朱志鑫就在里面,他可不想跟他大眼瞪小眼,况且里面的空间不大,随便坐都会碰到那个势力鬼,他才不要。
“明天进山以后会更热,你确定真的要去?”
“当然了。”他故意提高了音量,仿佛在说给朱志鑫听,“治河是大事,没去了解山川泽薮的自然状况,怎么能成功呢?”
阿乐笑道:“原来你跟少爷一样,对治河都有莫名其妙的热诚。”
“他是伪君子,我怎么可能跟他一样?”虽然苏新皓帮忙治河是出于不愿意离开朱府的私心,但是跟朱志鑫那个势利眼的坏胚子一比,他都觉得自己相当的磊落。
“少爷在京里做官,我常常听见一些大人骂他,说他自命清高、孤芳自赏、不识抬举或不懂为官之道,但说他是伪君子的人,你倒是第一个。”
“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苏新皓轻蔑的撇了撇嘴,“关做的大有怎么样?只是比别人更势利罢了。”
阿乐有点感叹的说:“官做的大只怕做不久,京里那些大人的嘴脸你没看过,一个比一个还要厉害,打压、放冷箭、扯后腿的事实有所闻。我说少爷他是孤掌难鸣,辞官是早晚的事。”
“他舍得那些功名利禄?”势利鬼肯甘于平凡?那可真是天下奇闻喽!
“舍得!若不是要治济川,少爷老早就辞官了。”阿乐突然垮下脸来,“想到明天要入山,我就怕死了。”
“怕什么?不过是一座山,还能把你怎么了吗?”
“哎呦,我的姑奶奶呀!你没去过,否则就不会这么说了。”他苦着一张脸,“少爷想整治济川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在京里的时候,只要一有空,他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老夫人老怪少爷不回家,其实少爷有回江州数次,只是没回家去而已。”
“他回江州干什么?”搜刮民脂民膏吗?这倒蛮有可能的。
“查看济川的刘向阳少爷说了,要排除水,患得要因势利导,所以要调查测量。他跋山涉水勘察水的流向,了解水流的规律。从济川的本源、上游到下游,都细细的考察了两遍,而山的高度,河流的广狭,都有一一的去测量。这些是说起来简单,真的去做,可是花了两年多的时间。”
“我不信,你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我跟着少爷一起去的,有多辛苦,我会不知道吗?就是很辛苦,很耗费心神,才根本没人要做,否则治水整合根本不关少爷的事,他也不用用功余的时间去做这些事。”
“胡说,他是都水部的主簿,治水疏洪本来就是他的职责。”苏新皓才不要相信朱志鑫是好人,他明明是个不孝子,怎么能突然变成忧国忧民的好官?
阿乐哈哈的笑了起来,“那怎么可能?差多喽!”
“我不信。”苏新皓摇了摇头,虽然嘴上依旧是这么强硬,但其实心里已经开始有一些些的动摇。
“不管你信不信,我劝你还是别去了,真的很辛苦。”
“不!”苏新皓固执的说:“我要去。”
他不愿意输给朱志鑫,他要赢!他要朱志鑫收回所有对他的轻视和不尊重。
他要让朱志鑫知道,奴才也是个人,也有能力,而且不会输给主子。
------------------------------------
秋阳高高挂在湛蓝的天空上,只有几片薄云意兴阑珊地飘着。
苏新皓用衣袖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脚步明显的缓了下来。
他已经走了一个上午了,从没走过这么崎岖难行的山路,有些地方根本没有路,要拨开快跟人同高的灌木才能前进,有些地方又都是利岩巨石,得手脚并用使劲力气才能攀上去,他的手掌早已磨破皮,隐约的渗出血来,双额被烈阳晒得通红。
但他咬紧牙根跟在朱志鑫身后,一句话也不说,更别提求他休息一下,反正他是野猴子,到深山像是回家,怎么样都死不了的!
苏新皓走的气喘吁吁的脚步有些踉跄,此时前面的朱志鑫似乎也累了,找了一个树荫就坐了下来。
谢天谢地朱志鑫很容易累,没走多少路就要休息,否则苏新皓的腿稳断。他跟着高兴的也找了个树荫,满足的将背靠在树干上休息。
朱志鑫拿出水囊来喝了一口水,看了苏新皓一眼,他早就跟他说过了,谁叫苏新皓不肯听,硬要跟来,连阿乐都知道会有多辛苦,一听到自己不要他跟进山里来,开心的像什么一样。
偏偏有人就是不信邪,没那个体力和耐力,硬要跟他赌气,把自己累死了,他朱志鑫也不会觉得愧疚的。
苏新皓真的很好胜,不说一句话、不喊一句累,一路上紧紧的跟在他身后,明明累的快不行了,还不肯开口说要休息。
苏新皓真奇怪,该示弱的时候却又要故作坚强,要不是怕他累死,在路上拖累了自己,朱志鑫才不会那么好心的停下来休息,或许对别人他还会体恤一点,但对苏新皓……那就算了吧!
好累呀!苏新皓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了,他从没走过这么辛苦的一段路,他浑身都好疼,尤其是双腿,更是难以克制的发着抖,连要站起来都很困难,更别说走路了。
他看朱志鑫又站起来,似乎要走了,于是他也挣扎着想站起来,试了半天,终于摇摇晃晃的起身,可是才跨出一步,就再也支撑不了身子,微晃了一下,跌了个狗吃屎。
“痛……”为什么他这么没用?这样就走不动了?苏新皓相信朱志鑫一定会毫不留情的嘲笑他,或许更狠一点,趁机把他丢在深山里喂老虎。
一想到这,苏新皓就有些害怕,连忙挣扎着站起来,抬头一望,别说是人影了,就连鬼影子都没看见。
朱志鑫丢下他走了!
苏新皓扶着树干,有点晕眩的,看着头上依然炽热的烈阳,耳边是啾啾的鸟鸣和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响。
朱志鑫似乎已经走远了一个人的孤单和恐惧,一下子涌上心头。
突然间,泪水涌上眼眶。“我不要一个人!”苏新皓懊恼地跌坐在地上,用力地捶着发软的双腿,“都是你!都是你害我一个人了!你真没用!没用!”
爹爹死后他就发过誓的,他再也不要一个人了,他受够了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感觉。
从小爹爹就特意隔绝他的生活,他没有朋友、没有玩伴也没有亲人。他最亲近的是自己的影子,爹爹说这样是为他好,不跟任何人接触,他就不会相信任何人,也不会被背叛,更不会受伤害。
爹爹逼他念书,强迫他学这学那,语重心长,要他靠自己独立坚强,老是教训他,这世上没有真正能相信的人,唯一能相信的就是自己的能力。
爹爹是为他好,他都知道,可是他很孤单呀!他讨厌宽阔没人的大房子,讨厌没有人陪他吃饭、说故事哄他睡觉。
苏新皓怕黑,不敢一个人呆在黑漆漆的房间里;他怕闪电、怕打雷,他什么都怕,可是他什么都不能依靠。
他只能靠自己!就像他怕极了被局限在那个大房子里,只能听着从围墙外传来的笑声和说话声。
娘死了,后来爹也死了,他从那个清冷的大房子里走出来,到了热闹而充满生气的朱家,他才摆脱了这种感觉。
苏新皓将头埋在膝盖上,呜呜咽咽地哭着,“我不要一个人呐!”
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逐渐向苏新皓靠近,他抬起头来,看见朱志鑫手里拿着不知是什么东西,朝他走来。
苏新皓连忙抹干眼泪,装出一副镇定、不慌不急的样子。
“拿去。”朱志鑫将一根削好的木头递到苏新皓面前,“哭什么?”他不过走开一会儿去给苏新皓寻一根称手的木头来撑着走路,这有什么好哭的。
“谁哭了!”苏新皓转过头去,“谁要你假惺惺的讨好?我不要你的烂木杖!”
“别扭!”朱志鑫将木杖往苏新皓身边一丢,“用不用随你,我要上路了。”
他走了几步,没听见苏新皓跟上来的声音,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火气,回头道:“你走不走?”
苏新皓拿起木杖,撑着站了起来,蹒跚的走了过去。“我还是瞧不起你!”别以为这样就会让他心生感激。
“有力气耍嘴皮子,还不如用来走路。”
苏新皓本来想回嘴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不想跟朱志鑫计较了,就当作是对他的谢礼好了,这样谁也没欠谁,扯平。
---------------------------------------------------
作者我保证下一章,肯定有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