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那年,因为爸妈事业变动,我第一次回到老家,在这里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镇子不大,花半个多小时就能从南走到北。我们家坐落在中间靠北,南边北边各有一个杂货店,不得不说,这段路对当时的我还是相当远的。
所以当我被父母第一次打发自己去杂货铺时,我是相当害怕的。南边的杂货铺路上会经过一个售卖白事物品的店,里面的气息相当可怕。北边虽然没有这种店,路途相比南杂货店也近很多,但是路边有个疯子,常常坐在路旁对着路人傻笑。
但是父母却相当强硬地要我去,明明只是要买一袋盐而已。本来想拒绝的我看见家里面来了客人,一想大概是支我出去的理由,也只好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北杂货店的疯子是会移动的,小小的我觉得自己肯定跑不过他,至于白事店,那玩意好歹是不动的。权衡一番后,我义无反顾地走向了南方。
马上要路过白事店了。我屏住呼吸,偷偷看了一眼那个相对高昂的门面。小孩子对未知的事物总是恐惧与好奇并存的,这一眼就看到门店里站着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女孩。
她胆子好大!
我立刻对这个小女孩肃然起敬了。
那个女孩好像只是站在那里发呆,对于我的经过可以是熟视无睹。真像故事书里面检阅军队的将军!顿时我对白事店的恐惧都下降了许多。
再走两分钟就要经过学校,然后就能到杂货店。我略带好奇地看了一眼还没开学的学校。学校看起来没人,安安静静的,略带有一丝威严。这个暑假之后我将转到这里来读书。
“哟,行秋小少爷?来买什么?”
杂货店叔叔和我打招呼。我只在父母的带领下来过这,他当时问过我的名字。
“是生面孔啊?”当时叔叔热情地打招呼,“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就那一次,他已经记住我的名字了呀。我立刻对他生出无限好感。
“我要买一包盐。”我从口袋里面掏出皱巴巴的纸币,纸币有点湿,我有些心虚的又把纸币在身上擦了两下,那是因为我害怕渗出的手汗。
叔叔乐呵呵地拿出一包盐,又接过纸币,我稍微松了口气,因为他好像没有在意纸币上的奇怪液体。
我接过盐,准备道别。并且心里暗地里下了决心以后就来这里买东西了。
“大叔!来两包跳跳糖 !”
身后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我回头看,居然是白事店里的那个小女孩,她扎着低马尾,和刚刚不同,戴了一顶相对她来说有点大帽子。她身旁还跟着一个女孩,扎着高高的麻花辫。
“哎哟,胡桃,你爷爷舍得给你零花钱啦?”
原来她叫胡桃。我心里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说了句拜拜转头要走。
“哎,等等,你,就是你。”
女孩子骄蛮的声音传来,我一时半会以为她喊错了,但是我回头时却看到她是看着我的。
“有什么事情吗?”
“新面孔啊?你叫什么名字啊?”女孩眯着眼睛问。
“胡桃,你别吓着他了。”一旁的女孩偷笑道。
我觉着她俩很有意思,于是顺着话头说,“在下行秋,最近一个月才搬来。”
“噗,在下……”胡桃也笑了,“喂,你说话还真像故事里面古代的少爷。你有仆人吗?”
我张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还是另外一个女孩出面来了,“你好!我叫香菱。卯香菱。她叫胡桃。我就住在北边的‘万民堂’。你应该知道吧?”
说实话,我根本不知道,我才来多久呀,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呢?但是听这个女孩子的意思,我本该知道这些,如果我不知道,反倒是会显得我学识短浅了!
“当然知道。”我故作镇定地点头说。
香菱立刻笑成了一朵花,胡桃满意地点点头,向老板说再多来一包跳跳糖。
“你那两包还没给钱呢!”老板故作为难道。
“算我爷爷账上!”胡桃大咧咧地说,“他下午肯定会来买烟的。”
老板乐呵呵地拿出早就准备好了的三包跳跳糖。胡桃把我当作伙伴,分了我一包。
别说,跳跳糖还是相当好吃的。
“你才来不久,不知道镇上事情,没事,尽管来问我好了!”胡桃说,“我家就在那家白事店,还挺显眼吧?”
“噢……是的,相当显眼。”
“好像很多人怕这种店子。不过真是奇怪,我们家店一不抢二不劫的,干嘛怕?又不是黑店。”
胡桃好像在和我说话,又好像在自言自语,就这么一路碎碎念到她家门口,她才住嘴,转变成一脸懊恼。
“香菱!不是说要去捉龙虾的吗?”
“对呀!我还奇怪你怎么往回走了呢!”
于是两个女孩和我匆匆告别,又往南杂货铺方向走去了。那边道路尽头稍远的地方有田地,龙虾大概就在周围水沟里吧。
小镇很小,漫漫暑假,没有玩伴,只能天天看着已经熟的已经能背下来的故事书。虽然很想和父母申请多买点书,但是看见大哥和父母因为刚搬过来忙碌的样子,我只好先将自己的需求按下肚子。
大哥看出我的郁闷了,于是答应带我去吃好吃的。
“你哪里来的钱?”我问。
“嘘——”大哥神神秘秘地要我别多问,“你哥再没经商天赋,攒钱总会吧?”他又停顿了一下,“最近家里面经济不是很好,不过只要不给爸妈他们添麻烦就好了。”
大哥下个学期就读高中了,以后每个月只能回来一次,读书的地方挺远。我想起大哥那破破烂烂的书包,心里不太好受。
“你要不自己留着吧,买个新书包什么的。”
大哥却只是说不换不换,还说什么这是他的白月光送他的书包——此事存疑。趁父母出门,大哥就带我往北边走了。
我有点怕那个疯子,但大哥牢牢地牵着我的手,想着大哥肯定有办法,我放松了下来。
“我们去吃什么呀?”我问。
“这边居民都说万民堂不错。”大哥说,“你才来不久,应该没听说过,不过我之前来这里读过一阵子书,万民堂的名气一直都有听说。”
原来我是最后知道的。我有点懊恼。
“对了,邻居家也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小孩子,他叫重云。”大哥没看我的表情,自顾自地说,“不过他好像身体不太好,这几天去了医院。你得空也要去拜访一下。在乡下,邻里关系很重要啊。”
大哥总说这里是乡下,虽然和真正的小乡村比起来,这里还是没有那么偏远,不过和之前我们居住的地方比起来确实偏远点……
“行秋?”
“啊?噢!好的,过几天我会去拜访的。”
大哥终于回头看了我一眼。
暑假已经过半,因为转学,我根本不需要写暑假作业。夏天的热气侵蚀着小房间,当冰箱里面最后一盒冰块要被我吞下时,大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大哥不会这么早回来的,他会去网吧待到下午五点。我想着,至于父母,也是要在七点往后了,毕竟是大哥来准备晚饭。
那会是谁来拜访?总不能是香菱和胡桃——镇上我认识的人太少了。
我悄咪咪地摸到窗户处往外面看。既不是那个高个子客人,也不是大哥或父母,而是一个小孩子。
虽然由我来说他是小孩子有点怪怪的,但是相比我来说,那个男孩也确实矮了不少。我趴在窗户边,看那个孩子有点局促不安地继续拍门,我忽然想捉弄一下他。
于是我一边喊着“来了!”一边绕到了后门,拿上不知是谁遗落在屋子里的斗笠,遮住我的脸,又清清嗓子,飞速穿上父亲的鞋子和衣服。
外面的小孩听见有人,便乖乖等在原地。大白天的,天气炎热,我身上出了一身的汗。
等我换好衣服,把门打开时,发现那孩子满脸通红。不管我有没有吓着他,他倒是吓着我了。
“喂,你没事吧?”我有点害怕地问。
小男孩迷迷糊糊地看着我,嘴巴翁动着说着什么。我连忙把斗笠扔一边,把他扶进了屋子。
他浑身滚烫,我一边庆幸最后一批冰块我还没吃完一边手忙脚乱地将冰块放进塑料袋,说真的,把冰块敷到他脸上时,我好像看见冰块加快了融化速度。
正当我手忙脚乱时,家里的座机电话铃铃地响起来了。
“行秋啊,你有看到一个小男孩吗?刚刚他们家打到我这里,说他家小孩偷偷摸出门了。他叫重云,”母亲的声音传来,“妈妈这里很忙,如果你在外面玩的时候看见了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男孩子,要把他送回去噢,还有要告诉邻居阿姨。他家小孩身体不太好,最近拐卖小孩的也多……”
我的嘴角疯狂抽动。
“妈妈……他好像确实来我这里了。”
我尝试将重云背到背上,但是他烫的有些离谱了,只好放弃。最后还是跑到隔壁喊了他的父母。我一路跟到了他们家,都已经做好接受狂风暴雨的准备了。
可是阿姨虽然焦急却并没有训斥我,反倒是来安慰我要我别被吓到。重云醒来后,也只是对我笑。
“你的那个斗笠真好看。”他笑着说,“对不起啊,你明明给我准备了惊喜,但是我却晕过去了……”
“我叫重云,和你一样大。我们可以交朋友吗?”
我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比较妥当。
“……对不起。”我最后说,“让我们做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