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秋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京都人人如同鬼魅,当今监查院院长行刺陛下后潜逃,庆帝发怒,整整13条罪证,全国通缉杀无赦。范闲得知消息,从东夷城归,他看着范小官留下的消息,只简单的一句,不杀庆帝,陈萍萍必死。范闲何其聪明,他明白范小官如果没劫那陈院长真的必死。
与远在京都的黑暗不同,挤压的云彩散开带来了温暖的阳光,透过他们头顶的窗户映在地上。陈萍萍直起身子为女子挡住刺眼的光,视线紧盯着她时而痛苦的面庞,手背冒出的血珠已然凝固。
范小官做了一个过去的梦,梦里的自己回到了21世纪,酗酒的父亲依旧跪坐在母亲的遗像前忏悔,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充满嘲笑,“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妈妈不过是你的执念!”
突然男人的面容开始扭曲,他扯断了手里的佛珠,崩得满地都是,掐着小官的脖子侧隐隐地说,“难道陈萍萍不是你的执念吗——”
范小官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猛得睁开眼睛。意识回笼,入眼的是张神性的侧脸,残破不堪的佛像正悲悯的望着前方。身上传来轻柔的拍打,才让范小官回神,陈萍萍在她后面。
女子尝试勾了勾手指,疼痛在一丝丝的从她身体里抽离,范小官缓慢的转身把脸埋进陈萍萍的腹部,闻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檀香。这香还是之前偷偷放进屋子里的,斐济白檀,他俩独一份。
她不说话,陈萍萍也不说。范小官摸索着人的手握住,却发现不平整,这才突然焦急的起身查看,跌入了陈萍萍担忧的视线里。
“我咬的??”范小官声音干巴,她撇着嘴心疼的摸摸。
“怎么不知心疼心疼自己,小官,不该是这样。”陈萍萍叹了口气,多有无奈,怨她又心疼她,这人不自爱。
范小官活动活动肩膀,感觉脱胎换骨,神清气爽。“我现在好的不能再好了萍萍,看,我还能原地蹦两圈呢”
想站起身的人突然被圈住,陈萍萍好似极喜欢抱她,那种全心全意的拥抱。范小官舔了舔干涩的唇,笑得眼睛弯弯,管它是不是执念,反正神都渡不了,能耐她何。
“萍萍你饿不饿?”
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范小官对吃真的上一百个心,她还暗自立了flag,到了北齐一定把陈萍萍养胖,最好抱起来能舒服一点的。
陈萍萍也是没想到,自己听过最多的话竟然是这,能吃是福,压在心中的大石轻松被范小官搬开,垂得极低的嘴角此时难以自持的上扬。
秋雨凌迟仿佛像个不重要的小插曲,他们修整修整后重新出发,快马加鞭,出了南庆直奔目的地。入夜必须停下休息时两人肩靠肩赏月,范小官闲不住便开始揭范闲老底。
“他那些诗还真是全抄的,不过好在记忆力不错,能记住那么多,连曹先生的红楼梦都能全篇背诵。”
“哦?你也看过?”陈萍萍意味深长侧头看她。
“我当然——没看过”,范小官话锋一转,咂摸出一丝不正经的味儿,书里可写了不少少儿不宜的云雨之事,她只能当是没看过。
男女之事范小官从不渴求,在21世纪同学同事眼里她就是个性冷淡,不是真的病了只是感觉。和陈萍萍的男女之事她更没想过,就之前她连情爱都可摒弃的样子,为了维护陈萍萍的自尊心这都不是事。
但范小官还真的好奇陈萍萍在床上会是什么样子,温柔的?还是霸道的?想着想着女子便开始傻笑,身边的陈萍萍可不知她在意/淫什么,只是摸了摸她的额头看发烧没。
范小官收起小心思,连忙转移话题,“萍萍你想不想知道叶轻眉的箱子里是什么?”她还记得那是这人临终的最后一个问题,他应该很想知道。
陈萍萍听到这儿意料之中的眼神一亮,范小官骄傲的开始讲述。
“是枪,和火铳挺像,但威力比那个大,远处杀人最好不过。”
“在我们那个地方,这把枪叫作巴雷特。”
“我也有那东西”,陈萍萍念念有词,范小官当然知道,但还是认真听着。
“原来是枪啊”,陈萍萍自始至终都知道叶轻眉是真心待他,现在更确定自己在那女子心中的位置,半辈子的复仇都有了出口,人生好像没什么遗憾了。
“嗯哼哼,你这么好,叶轻眉和我才会一样对你……”范小官勉强回应,脑袋一别睡着了。
“不一样”,倒是陈萍萍纠结于这个回答,他把衣衫给范小官拢了拢,蠕喏着嘴唇缓慢的在熟睡女子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亲,仔细看陈院长在篝火下的耳垂泛着红,眼神闪烁,低沉暗哑的声音又庄重地复述一遍,“不一样的”。
他们在隔天正午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远处一片高山溪流和草地,陈萍萍吸入肺里的空气都带着花香。范小官高兴地大喊,“怎么样!!这可是大宗师苦荷修炼的地方,现如今他老人家已世,这块地方留给我了!!”
“走,我带你去看看新家。”
‘家?’这对于陈萍萍是很陌生的词汇,他微微呆愣,被后方抱着他的女子吹了口气,“萍萍?”
“驾——”马儿重新跑起。
穿越树林的遮掩,一处外貌典雅的小院映入眼帘,两层的复式楼阁,围栏开阔,未设大门。他们缓缓进入,范小官着急下马。
“萍萍你等着,我去给你拿轮椅!”
陈萍萍出声让她慢点,带着好奇心观察着周围,院子很大,侧边的凉亭旁有一颗光秃秃的树,周边摆着几盆还开得茂盛的野花,另一角落种着些瓜果蔬菜。
熟悉的轮椅声让陈萍萍恍然隔世,这几日他有时竟会忽略自己残疾的身份。范小官左顾右盼的在找些什么,呼喊了几声,“小白脚?”
马儿很温顺的卧地,范小官帮他上了新的轮椅。“我自己做的,比不上你之前那个,先凑活凑话,我看看之后能不能找回之前的那个。”
喵——一声猫叫打断了陈萍萍的询问声。两人同时回头只见一五六岁大,流着鼻涕,穿着粗布麻衣的小男孩抱着只黑猫。
不止陈萍萍,范小官也懵了,她喊了声小白脚,男孩突然清清脆脆的一声,“娘——”。
范小官晴天霹雳,她心中大喊我靠,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她手忙脚乱,不知是先给陈萍萍解释还是先骂这个来路不明的小乞丐。
“不是,萍萍你别误会!!我不认识他!!你谁啊??”范小官一秒决定先给脸色有点黑的陈院长解释。
陈萍萍前一秒心里咯噔了一下,后一秒看着女子着急忙慌的蹲下同他解释,只觉得现在场面有点有趣。
范小官快步上前抓住男孩后脖颈的衣服将他提了起来,怀中的黑猫挣脱了束缚,优雅的跳落在地上,范小官仰仰头对猫儿说,“小白脚,你去找萍萍。”
范小官和男孩小声犯嘀咕,小白脚傲娇地朝坐在轮椅上斜着身子看戏的中年男人走去,三步并一步的跳上了他的大腿面。陈萍萍看着黑身白脚的绿眼猫,总觉它在审视自己。陈院长何时怕过,猫儿耸动鼻子在他身上嗅嗅随后突然栽倒,翻着肚皮朝人撒娇。
喵~喵~陈萍萍手心里毛茸茸的,感觉还真不一样。
这边陈萍萍好心情的逗猫,那边范小官成谈判官了。
“大哥你谁啊?”
“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爹娘都死了,我无处可去,看这么漂亮的房子无人居住才留下的,你就收留我吧,这几日房子我保护的很好,干干净净,里面的东西我一件没动,我还会洗衣做饭!!”
“笑话,你洗衣做饭了,我干什么?跟我抢活是吧?”
男孩也是个人精,他眼睛滴溜溜的转,突然瞅了远处陈萍萍一眼,“姐姐我看你们骑马可是奔波已久,那位需不需要沐浴啊?”男孩突然动动鼻子,咦了一声,“姐姐你也得洗洗了。”
范小官第一次被人嫌弃臭的,她差点发火,不过摸着下巴仔细想想,男女有别,陈萍萍近身她又不能真伺候着,不然她会尴尬的抠出一个魔仙堡。
男孩见有希望,眼睛都亮了,“姐姐,我的好姐姐,我活可好了,我很乖,一顿吃不了多少!!!”
“房子里的那些机关你是不是都摸索会了?”范小官看男孩面相倒是个聪明的。
“会的差不多了,多亏了姐姐摊在桌子上的那些设计图,真厉害啊。”
没见过这么努力推销自己的,好像还可以。范小官心软,举起手与小孩击掌,“成交!!”
“我的小白脚——”范小官开心的把跑向她的黑猫抱在怀里就是亲,画面有点残暴,猫奴都懂。
男孩现在不好意思的站立在两个大人面前,尤其是坐着的那位,他总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气压。
“萍萍你先让——”范小官才想起没问名字。
“你叫什么?”
“还请姐姐赐名”,范小官在陈萍萍背后一脸无奈样,这些古代人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赐名啊,这名字是能随便起的吗。
“萍萍你取——”
陈萍萍侧身抬头一脸笑意的看她,“孩子让你取,不是我。”
emmm......范小官摸着腰间的小满,点了点,想到了!!
“圆圆满满,叫小圆好了!”她还有点私心,孩子要姓陈的话,叫陈小圆,陈圆圆都挺好听的,范小官取名技术堪忧。
屋子中央有一方大桌子,上面铺满了设计图,不说大话,这房子非陈萍萍所属,范小官费了很多心思,保证在这里没人帮助陈萍萍也能行动自如。
书架高处的书都有编号,后面藏着推手,通往二楼的楼梯有一座板,只要摇动手轴就可上二楼,像个小型的电梯,二楼梯口有固定的轮椅,所有地面范小官都弄的很光滑,不会滑动不便。
这一切陈萍萍仿佛都能看到无数个范小官的身影在房间里忙碌布置,女子咬着笔头耐心的画着图,一遍一遍敲着木头,一遍一遍的尝试没有腿的生活。
二楼有一扇门异常的熟悉,小圆念叨着,“这间房子很奇怪,我没见过,黑的像个鬼屋”,男孩撇撇嘴不想进去。
这哪儿是鬼屋啊,那是仿刻的陈萍萍在监查院的书房,男人让小圆在外头等着,自己滑着轮椅进去了。
一模一样的陈设,光线,甚至连书架上的书都做到了同版。陈萍萍深吸一口气,立于中央静静看着通风口的阳光。范小官准备好了一切上楼来叫,小圆在外头等着快睡着了。
“小孩,萍萍呢?现在你可不能睡啊,一会得干活。”
小圆拍拍脸指指内侧的房间,“姐姐这人真怪,我刚都不知道要叫他什么。”
“额——”范小官没想到这个问题把她难住了,叫叔不就差辈了,叫哥又感觉怪怪的,叫院长的话,可陈萍萍已经不是院长了。
“要不你就叫他院长吧,这个至少顺耳点。”
“为什么是院长?”
“小孩子哪来那么多问题,你先去浴堂等着!”范小官头疼,赶紧将人推走。
“萍萍?”逆光走进的人看不清表情,只得听一声轻柔的呼喊。
“哎,小官。”陈萍萍声音不大不小,转过轮椅来。
“书房可还喜欢?”
“我竟不知前几年一直偷偷闯我书房的丫头原来是干了这些事。”
“嘿嘿嘿”,范小官摸摸脸颊,蹲在人面前笑,“我这不是怕你短时间不习惯,等你说不喜欢了我就把这间书房给换了!”
陈萍萍抬手轻轻的蹭蹭她的面颊,这样的时光他以后都可以拥有。
这处的浴堂范小官做了个嵌入式的池子,周围用轻纱垂帘,这样陈萍萍好挪动,可今天的第一次试用好像不太顺利。本来好好的,她推着陈萍萍到了烟雾缭绕的堂内,小圆很有眼力见的到跟前候着,范小官转身准备离开,结果被那人抓住了袖子。
“小官——(你去哪儿?)”陈萍萍喉结滚动,到底没问出口。
范小官略微疑惑的皱眉,开口耐心的解释道,“我就在隔壁,小圆解决不了的事你喊我就好。”
陈萍萍却误会了,虽范小官做了很多,可他狭隘的、不受控制的想这人不愿亲近自己,到底是嫌弃这具残破不堪的身体,她甚至可能不知道自己是个阉人。
默默松手的人眸子暗了暗,转头阴沉的盯着小圆,吓的男孩一动不动。
“好——”低低的一声。
木门吱呀一声被关上了,范小官哼着歌到隔壁的浴堂,她先换了身轻便的内衬,想着等陈萍萍安稳的洗完自己再洗也不迟,结果还没等出个所以然小圆就过来敲门了。
“姐姐那个——”小圆脸色有点白,犹犹豫豫,“那个院长他有点重我拖不动”,天知道他刚想上手服侍人宽衣,男人自顾自的解了外衫便不动弹了,苦了小圆给他解完里衣却死活抱不动人。
?不知道范小官是聪明还是迟钝,她想到了以往陈萍萍都会自己借力撑着自身移动,肯定出了什么事,却想不通是什么事惹得人不快。
女子迈着略快的步伐,秋风吹起她薄纱的衣摆,木门重新被打开。
“萍萍?”范小官抓着略长的衣裙,透过摇曳的纱帘朦胧间能看到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修长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