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

京城中最大的成衣铺便是这罗裳坊，装横自然是以华贵为主

何安歌哪里见过这么华贵的装横和衣裳，未免有些窘迫，要是不小心没买成衣服还赔了钱，那就得不偿失了

何安歌这衣裳真漂亮!

程姒看衣裳可不能这样，阿栀摸摸试试

何安歌的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这衣裳看起来太过华贵，况且这是她第一次来成衣铺，还是有些犯怵

何安歌（我的手碰这种衣服，真的没问题吗？）

达官显贵们路过她和她的同伴们时，都会疾首蹙额，巴不得将他们这些人赶出京城，更有甚者直接从他们的手上踩过去

有个姐姐被富贵人家看上去当了通房丫头，每旬都会给他们带些吃的，但不知怎的，那姐姐手上的疤痕和淤青越来越多……

同伴们百般询问，才得知原是那主子只是看上了她的脸，因为她当过乞丐，那主子日日夜夜殴打辱骂她，说她是下贱玩意，身上的乞丐味把宅邸都染臭了

同伴们知道这事都很气愤，可耐不过那人家世显赫。再说，有谁会在乎他们乞丐的命呢……

程姒别担心，阿栀的手很干净

程姒的声音温柔的像初春融化的积雪，可有什么用呢？这无尽的黑暗，岂是点点春光便可抹去的？

何安歌自出生便活在黑暗中，连太阳微升时的鱼肚白都未曾见过，更不想奢求那几缕光亮了

何安歌（很干净吗？乞丐的手，真的谈得上干净吗……）

何安歌就算面上再怎么不显，实际还是万般芥蒂，内里忐忑不安

何安歌（算了，试试罢）

何安歌试探着伸出手

那是只被冻得紫红的小手，上面遍布着冻疮，贵族人家的孩提时代尽是欢乐美好，何安歌却要被迫在乞丐窝苟延残喘

程姒（可怜的姑娘，若不是生在乱世，这般明眸皓齿，定能寻得个好家人，只可惜现在百姓人人自危，多的是孩子无家可归……）

程姒从小生活在富贵人家，四岁那年家道中落，偶然走进乐楼，谁知道现在成了京城中人尽皆知的女伶

她已经很幸运了，始终都在京城最繁华的地带，至少她没有见过饥饿的人们易子而食，析骸而爨的瘆人景象

这也是何安歌痛恨权贵的一大原因，他们不知道在强权之下的黎民百姓有多痛苦

何安歌嗯……好软，摸起来很舒服

那布料质感滑滑的，但厚实，刺绣十分精细，出神入化，精妙绝伦

程姒那阿栀喜欢吗？

何安歌喜欢

何安歌（怎么能不喜欢呢……）

做梦都想拥有的华贵衣服，自己竟然拥有了

何安歌（我是喜欢，可我的同伴呢……）

他们还在路边乞讨，他们还在食不果腹，他们还在幕天席地……

大抵是可怕的事情经历多了，脱离的那一刻，还是有些恍然。芸芸众生有多少人还在苦难中，她数不清了。

这一场变化让她庆幸，又让她痛恨。她庆幸自己脱离苦难，又痛恨自己成了从前最讨厌的权贵

何安歌（富贵人家的日子原是如此奢侈糜烂）

何安歌（许是待久了乞丐窝，我从未觉的大齐竟这般璀错。璀错到……让富商巨贾，豪门望族对黎民百姓的困苦一无所知）

贵族一生醉生梦死，钟鸣鼎食，酒池肉林；穷人一生颠沛流离，栉风沐雨，满是风霜

程姒好，那便给阿栀买下来

程姒哪知道何安歌的内心这么丰富，说着，边与掌柜的商量价钱去了

程姒掌柜的，这个，多少？

掌柜的给三两银子就成

程姒不能便宜些？

掌柜的啊……这

掌柜的姑娘你是我们这的常客了，想来您也知道，我们这的料子都是上乘的，定价已经够便宜了，您到城南那边买，保准收您四五两呢

何安歌听着他们的谈话，心中五味杂陈

何安歌（三两银子，已经是普通人家几个月的收入了，对乞丐而言，一年也乞讨不来）

何安歌仙女姐姐，我不要了，咱们回去吧

程姒咦？怎么好端端的，不要了？

何安歌这三两银子，能分给我的同伴吗

何安歌吐出的话和她的声音一样纯真无邪，真像朵栀子，洁白无瑕

程姒噗，那安歌既然这样想，姐姐便满足你，是不过，你总归不能穿着这身衣服抛头露面

安歌听罢，望了望自己身上的衣服，那是一块破布做的，很脏，上面的补丁还是两年前女乞丐给打的，现在破了洞何安歌一个小孩也补不了，看着十分褴褛

程姒姐姐答应你，给你的同伴们几两银子，但你要答应姐姐，好好穿着新衣裳跟姐姐去我们的住处，好不好？

何安歌好!

这些银两对程姒来说不算什么，但她的心却是隐隐在痛

她为何安歌这么小便如此精打细算而痛，她觉得这般纯真的岁月，容不得金钱玷污，可她低估了金钱对人们的重要性

程姒那阿栀去换上看看，一定很好看

何安歌嗯

等何安歌再出来时，已是改头换面

一双浑圆的大眼睛懵懂的眨巴着，告别了先前破旧的服装，一齐淡绿色高腰襦裙，显得十分精干

头上是小巧的簪子，上面雕着绿色的睡莲，点缀着充满诗意的发型

程姒阿栀真漂亮!

虽是懵懂无知，但看起来确实有大家闺秀的料子，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互相冲突

都是那么和谐，那么幽雅，与高门贵女站在一起，相差微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