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唱

沈翊注意到，那些香炉摆放的位置极为讲究，恰好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包围圈，将夏俊艾与这个肮脏的地下室隔离开来。

少年端坐在香气缭绕的中心，仿佛置身于另一个纯净的世界，与周遭的阴暗肮脏格格不入。

"你还真是……"沈翊无奈地摇头，却在闻到那缕幽香时，紧绷的神经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这香气似乎有种魔力，让人想起阳光透过古木的斑驳光影，想起雨后森林的清新气息。

夏俊艾微微偏头，月光在他精致的侧脸投下细碎的阴影，“你说……你做的一切都是冯晓雯想要的，可你又不是冯晓雯。”他的声音里带着天真的困惑。

被铐住的葛宇天低垂着头，肩膀突然抖动起来，发出一阵沉闷的笑声："呵……呵呵……我以为你会懂我……"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中闪烁着疯狂，"那是晓雯给我的启示！只有我……只有我才明白！"

夏俊艾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是吗？"少年突然笑出了声，清脆的笑声在地下室里回荡，"可是……我为什么要懂你啊？"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在葛宇天头上。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显然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直白又残忍的回应。

这个世界上，能让夏俊艾共情，理解的人并不多，葛宇天……显然不在其中。

月光下，沈翊看到了……夏俊艾的瞳孔泛着冷冽的光，像盯上猎物的猫科动物，既天真又残酷。

“葛宇天，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你是在玷污冯晓雯。”沈翊的声音如寒冰般刺破地下室的寂静，他向来温润的眉眼此刻凝着少见的锐利，“她放弃了家人，放弃了一切，义无反顾的奔向你，在她冲进火场的那一刻，那才是她生命中的绝唱，而你的自以为是，把她的爱给玷污了，脏了她的路。”

沈翊少有这么激动的情绪，打破了他以往温文的形象。

葛宇天望向那个静静伫立的"冯晓雯"人偶，眼中的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绝望。

终于，他重重的跪倒在人偶面前，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

"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葛宇天的声音支离破碎，"晓雯……对不起……对不起……"他的肩膀剧烈颤抖着。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葛宇天的心理防线一再被打破又重建，最后便是崩溃。

“冯晓雯”的人偶就那么静静地立在那里，月光为它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辉。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唯有葛宇天撕心裂肺的哭声在地下室回荡。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沈翊不忍地别过脸，望向高台上的夏俊艾，这些机关人偶也只有夏俊艾会操控，他都没见过这些人偶怎么动的。

夏俊艾就像是一个高台之上的神明，静默又悲悯的看着台下的可怜人，可他却是那么的冷漠疏离，好像并不打算怜悯那可怜的人。

最后，在沈翊那带着恳求的眼神中，夏俊艾他指尖微动，银丝轻颤，修长的手指间缠绕着几不可见的银丝，在月色中泛着冷光。

机关人偶突然活了过来，悠扬的戏曲声再度响起，在皎洁的月光下，那些精致的木偶开始翩翩起舞，为葛宇天献上最后一幕《龙凤呈祥》。

人偶们的走位行云流水，衣袂翻飞间恍若真人，葛宇天跪坐在地上，抬头看着人偶，泪眼朦胧中，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戏台上光彩夺目的冯晓雯。

这一次，他终于看懂了——她眼中有戏，有梦，有他，更有对这戏曲最为纯粹的赤诚，唯独没有他强加给她的爱恨与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