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法

郭城宇沉默了片刻，终于长长地、彻底地呼出一口浊气，那一直萦绕心头的沉重愧疚，仿佛也随着这声叹息消散了几分。

他不得不承认，夏家姐弟看待问题的方式，虽然冰冷得不近人情，却又异常直接高效。

原本事实就是这样的——过去无可挽回，未来可以改变。

郭城宇再开口时，语气轻松了不少，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以后……我……是不是该尽量少来打扰他？”

夏世安看向郭城宇，目光温和却通透，但那个语气啊～很分裂，就是不屑的嘲讽：“呵～你们啊～真以为，汪硕真的只是因为那点事把自己搞成那副鬼样子的吗？”

“啊！？”郭城宇彻底愣住了，一脸茫然，他不懂夏世安这说的又是什么。

看到郭城宇这么呆萌的模样，夏世安那是直接笑出了声，“汪硕的那点病历，你和池骋不是看过了吗？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我不信的。”她一句话，就从源头上，堵死了郭城宇任何狡辩的可能。

更何况，郭城宇和池骋之前为了汪硕的事来过夏世安这里，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用多想就知道，这两个人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的。

“是！我是看了！可……这又能说明什么？病了就是病了呀！”郭城宇这话明显带上了几分恼羞成怒的意味。

夏俊艾一把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道：“小声点！”如果不是觉得动作不太雅观，他简直想直接揪住郭城宇的嘴。

行吧～夏世安也看出来了，这大概是触及到郭城宇的知识盲区，这也确实～不能指望人人都清楚。

“那些病历的关键，在于‘精神分裂症’这个诊断。”夏世安的目光扫过郭城宇依然懵懂的表情，语气平静却清晰，“这种疾病无法根治，并且……还具有遗传性。”

夏世安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遗传性”三个字，在安静的廊下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沉重。

郭城宇所有的恼羞成怒瞬间冻结在了脸上，被夏俊艾捂着嘴也忘了挣扎，他瞪大了眼睛，瞳孔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信息而微微收缩。

他忽然明白了夏世安话中的深意——汪家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汪硕是唯一的病例，所以……汪硕很可能并不是汪家的血脉。

夏俊艾感受到了郭城宇身体的僵硬，缓缓松开了手，但眼神依旧带着警告，示意他保持安静。

郭城宇的脸色微微发白，嘴唇动了动，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件事意味着什么。

这个猜测像一道刺骨的寒风，瞬间吹散了郭城宇脑中所有的纷乱思绪，只留下一种冰冷的、几乎让他手脚发麻的清醒。

如果……如果汪硕真的不是汪家的孩子……

那汪朕往死里下的狠手，似乎就有了一个更加残忍且合理的解释。

那不仅仅是一个暴戾哥哥对软弱弟弟的欺凌，更是一种对玩具的随意对待，只要不出人命，人才是最好的玩具。

汪朕对汪硕到底有没有兄弟之情，大概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但他对待汪硕的方式，真的就很耐人寻味了。

汪硕在汪家那种格格不入、永远像个透明人、甚至被肆意践踏的处境，也瞬间有了答案。

“那他……”郭城宇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他现在只觉得心里堵得慌，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嗯～早就知道了。”夏世安直接揭开了真相，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都说了汪硕这个人，心思细腻敏感，他不是不反抗，而是反抗不了，毕竟……汪家真的养育了他，吃穿用度从来没有短缺过他的，他还能多说些什么。

汪硕曾经去过福利院，不管是国外的，还是国内的，他都悄悄的去看过。

看完之后，汪硕甚至还能安慰自己，比起那些没人要的孩子，他……过得也还行。

更可况，就汪硕对自己身体情况的了解，他不能离开汪家——一个精神病人……在外面是活不下来的。

汪硕一旦真的离开汪家，他连维持基本治疗的药物都可能断掉，社会对精神病人的歧视和生存压力，远比想象中的要残酷得多。

所以，汪硕这属于清醒且痛苦的沉沦着，在这样一个现实下，他还能算比较正常的活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苟延残喘……的确也是一种活法，虽然并不好听。

廊下一时间陷入了沉寂。

阳光依旧明媚，却仿佛失去了温度。

郭城宇坐在那里，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试图去理解汪硕那个看似灰暗绝望的世界底层，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构造。

而那沉重得几乎让人窒息的真相，让他久久无法言语，而汪硕自己一个人……扛了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