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气已经渐渐变得温暖起来了，那些离开这儿过冬的小鸟也都快要飞回来。

只可惜阿普找到偷跑出去的人的时候，本该充满生机的可爱小鸟已经淌着鲜血，死气沉沉永远安眠在了河岸边。

“你在……干什么？”

蹲在小鸟边上的少年披散着白色长发，听见一旁的动静，头上诡异又美丽的蝴蝶翅膀状耳朵微弱地动了动。

他转过头，皱着眉，漂亮的桃红色眼里全是不解。

“阿普，小鸟为什么突然不动了呢？”他拎起地上的小鸟，高举在眼前。

小鸟身上有着贯穿伤，看起来像是被什么器具穿透了。阿普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响，她自然清楚对方和常人的不同——

但是只要好好教导，肯定，肯定会变成一个很好的的孩子。

阿普压下心底莫名的恐惧，她用温和的声音说道：“尤利西斯，小鸟已经死掉了。”

“死掉了？”尤利西斯撇撇嘴，将小鸟感到无趣地丢到地上，“妈妈，什么是死？”

阿普朝他招招手：“回家妈妈再告诉你吧，阿修斯今天也从镇子上回来了，带了好几本书，你要不要试试读一读？”

“好啊。”

梧村的人都知道，一周前阿修斯去森林打猎的时候，从森林里面搬回来一个怪异的白色球状东西。

这件事甚至惊动了梧村的村长，村民们为此全都聚集到了阿修斯和阿普家的院子里看热闹。

“像是什么动物织成的茧一样。”村长杵着他的拐杖，用力地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声响，“阿修斯，放在村子里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阿普还记得当时阿修斯毫不在意地哈哈一笑，说道：“就这么个东西，能有什么危险？总不能从里面蹦个怪物出来。”

阿普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跟在身边的尤利西斯。他现在心情应该是不错的，脸上能看出有浅浅的笑意。

那个茧确实没什么动静，但也仅仅是三天的时间，因为三天后的清晨，阿修斯正打算去镇上将村子的作物卖出去，却惊讶地发现，放在角落的茧像是有东西正在里面蠕动。

然后，一只瘦弱苍白的手就这样暴力而又野蛮地撕破了茧的外衣，从里面钻出来的生物，就是尤利西斯。

他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年纪，却像一个刚刚出世的孩子，甚至连说话和站立都做不到，只是学习能力强的惊人。

村子的人都说，那是怪物。

“我可以收养他，让他成为我的孩子。”

村长知道阿普身体不好，生不出孩子，在她的坚持下，村长还是同意了将来历不明的尤利西斯收养在阿普和阿修斯的名下。

“就叫尤利西斯吧。”那天村长一直叹着气，“希望他如同天堂凤蝶的寓意一样，是从天堂降临世间的使者。”

“妈妈，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阿普再次回过神，发现已经离家不远了。

尤利西斯显然没有信这番话，开始思考起来。片刻后，他再次问道：“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阿普犹豫了一会，说道：“你为什么杀了小鸟？”

“我想知道它因为什么而飞……但是它朝我飞过来了，我不喜欢那些东西停在我的身上，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小鸟已经被刺穿了。”尤利西斯拉住阿普的衣服，他的眼尾带着笑意，像是笃定了什么一样问道，“妈妈不会因为一只小鸟怪罪我吧？我不知道小鸟这么容易死掉的。”

“那如果是人呢？”阿普轻声道，“尤利西斯，如果是你讨厌的人，你也会这样毫不在意的杀死吗？”

“我不会！但那只是一只小鸟而已。”尤利西斯停了下来，他用不满的眼神望着阿普，连语气也变得冷淡下来，“阿普，你是在怪我吗？”

“我只觉得是我没有教导好你。”阿普上前去牵起尤利西斯的手，“回家吧，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尤利西斯的学习能力确实很快，阿普原以为他知道了说话，理解了那些日常的东西就能像正常孩子那样生活。

事实证明阿普想的太过于简单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尤利西斯，对于她来讲，大部分孩子一出生是一张白纸，教育使白纸染上各种颜色。

然而在尤利西斯身上，不是这样的。

那是生来就充斥着黑色的孩子。

“再试试吧，会变好的。”她和阿修斯总是这样说服自己。

五月的夏季很快就来了。

“尤利西斯，今天也出外面去采花了吗？”阿普放下手中的抹布，看着刚刚从外面回来的尤里西斯和他怀里抱着的新鲜的花束。

“嗯。”尤利西斯敛下眉眼将花朵放到了桌子上，然后从柜子上将花瓶拿了下来。

花瓶里的花是几天前插进去的，现在已经有点枯萎了。

尤利西斯将枯萎了花从花瓶中拿了出来，扔进了桌子下面放垃圾的篓子里，随后安静地坐在那里，开始给刚采摘的花朵修剪枝叶，再插入花瓶中。

阿普早就发现尤利西斯很喜欢插花，可以说他喜欢一切看起来漂亮的事物。

阿普停下手里的活，坐在尤利西斯对面帮他一起修剪花束，她问道：“遇见村子里的小孩了吗？”

她注意到尤利西斯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又像什么都没发生，继续了先前的事情。

“遇见了。”他用着不在意的语气，“他们在田地里玩游戏，没什么好说的。”

阿普看了一眼尤利西斯，看起来苍白又瘦弱的少年好像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阿普知道，尤利西斯此刻的心情一定不怎么好。

“发生了什么？可以和妈妈说说吗？”阿普握住尤利西斯的手，试图让他停下动作，能够好好和她交流。

尤利西斯抿着唇不太愉快地抬眼，将自己的手不动声色抽了出来。

很快阿普就知道原因了，因为下一秒院子外就有男人嘈杂的吵闹声和小孩的哭声。

阿普叹了口气，还是强撑着微笑站起身，温柔安慰道：“没有关系的，妈妈出去看一下，你就在这儿插花吧。”

她急冲冲地走出去，院子门外站着看起来也就三十来岁的男人，他牵着一个小女孩，女孩脸上带着伤还在哭，周围还站着好几个看热闹的村民。

“阿普！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这是怎么一回事？”男人扯了扯小女孩的手，将她扯到了自己身前，“你看看你家那个怪物把我孩子打成了什么样？”

阿普打开院门，强调道：“他是我孩子，不是怪物，他有名字。”

“阿普，你看这怎么个事……”一旁的大婶似乎怕被什么人听见自己的话一样，将声音压低了，“要我说，你赶紧把你那什么儿子赶出村子，那就是一个坏种！”

“不是的！尤利西斯他……”阿普还是没有争辩下去，她不安地捏住自己衣角，“我会好好教育他的，实在是抱歉……你的女儿伤的重吗？我……我拿一点钱和鸡蛋给你，到时候我一定带着尤利西斯上门来道歉的。”

男人也是一个好说话的，他摆摆手：“行吧，别的我都不管，他必须给我女儿道歉！”

阿普好不容易将人都劝了回去，等她回到屋子里时，尤利西斯已经将花都摆弄好插进花瓶，放在了餐桌上。

他坐在椅子上，正在翻看着书籍。

“为什么打布特叔叔的女儿？”

“因为我想要她手里的花。”尤利西斯连眼神都没有从书上移开一点，仿佛对他来讲这只是一件非常平常的小事而已。

“尤利西斯，妈妈不是和你说过吗？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和别人打架。”

这次尤利西斯放下了书，他认真地看着阿普：“妈妈，那她为什么不愿意把花给我呢？”

阿普只觉得浑身浸透着寒意。

她挤出难看的微笑，走到了尤利西斯面前，蹲下身和尤利西斯平视着：“妈妈知道你是一个乖孩子，只是不小心犯了错误，听妈妈的话，和妈妈一起去布特叔叔家道歉，可以吗？”

尤利西斯没有回答她，拿起书挡住了自己的脸。

“尤利西斯……他们都会理解的，你只不到两个月，有些复杂的东西可能妈妈还没让你理解到，但是我们做错事情不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怪物需要理解这些吗？”

“妈妈保证，你去向布特叔叔道歉，以后他们都不会再叫你怪物了。”阿普抽走了尤利西斯手里的书，她并不是在询问尤利西斯，而是在通知。

尤利西斯没有接着反抗，他知道阿普的性子，看起来总是温温柔柔的，但是在某些方面上一直都强势的像换了个人。

“可以去道歉，”尤利西斯笑着说，“不过别误会了，我对怪物这个称呼并不反感。”

阿普也不知道此时尤利西斯的眼神中到底带着什么，他此刻似乎是愉悦的，连平日里冷淡至极的语气都有了几分扬起来的笑意：“妈妈，因为他们说的并不是错误的，不是吗？”

她应该去反驳吗？阿普少见的沉默了。

村民们是对的，尤利西斯像个怪物，无论是从他非人的外表，还是惊人的学习能力，亦或是连阿普都难以教化的，仿佛天生刻在骨子里的坏。

阿普深吸了一口气，她轻轻地抱住尤利西斯：“不，你是和妈妈一样的人类，你不是怪物，妈妈和爸爸一直都相信你。”

“走吧。”尤利西斯不喜欢这种接触，他推开了阿普，“登门道歉，趁现在还没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