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王晴俺那老天爷啊，我就是个乌鸦嘴，将说了不想让安检再碰着这户案子。哎呦，怎么安检察官净接这户案子嗯？在江城有谭丽，在莱芜将有了个梁军，安检察官真可怜。

王晴忍不住替安旎抱怨道。

安旎你干嘛啊？！我一点都没觉得烦，相反的，我觉得真正可怜的是陈小衫，如果不是因为他爸爸这种混人，他也不会走上犯罪的道路，他本应有一个很美好的未来，现在，却差一点被他父亲打着爱他的名义全毁了。我们应该想想怎么样更好的帮助陈小衫，而不是在这里抱怨。王晴，你跟了我这么多天了，怎么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王晴是，姐，我错了。

王晴意识到，安旎对犯罪嫌疑人陈小衫是完全真心的、不带任何成见的，做安旎的检察官助理，只能跟着她一起感化、挽救、帮助这些犯罪嫌疑人，而不能对他们抱有任何不好的成见。

梁军案结束以后，王晴除了佩服安旎以外，本来也希望安旎以后不再碰到类似的案子，谁知道，这家伙是个乌鸦嘴，说什么来什么，安旎果然又碰上一个比梁军案更奇葩也更让人可怜、同情的案子：陈小衫来自柳州，母亲是莱芜本地人，父亲是石家庄人，两人都是高知。陈小衫的母亲温柔贤惠、心地宽容，但是陈小衫的父亲则则对妻子和孩子非常苛刻，对孩子的学习成绩和所谓“情商”的要求也几乎达到了神经质、偏激的程度，妻子和孩子做的一点不合他意，就动辄家暴、打骂。陈小衫和母亲都生活在痛苦之中。但因为陈小衫的父亲在家里是个渣男面目，在外面却装出一副爱妻护子的十足好男人形象，因此所有人都不理解陈小衫和他的母亲。陈小衫的父亲还不让陈小衫和母亲报警，或者寻求妇联、法院或检察院的帮助陈小衫和母亲求助无门，只能忍着。陈小衫小时候，父亲常年在外出差，所以，他是母亲带大的，因此，对母亲十分依恋，但，在他六岁时，父亲怀疑母亲出轨，再加上陈小衫的母亲无法忍受陈小衫的父亲常年的家暴、陈小衫的母亲因此与陈小衫的父亲离婚，他被判给了父亲，后来，父亲以陈小衫长得不像自己为由，造谣说陈小衫的生父另有其人，陈小衫的母亲不堪受辱，回到老家莱芜服农药自杀，陈小衫彻底失去了母亲。这突入其来的打击让陈小衫几乎疯了，上了高中后，学校的一些同学也肆无忌惮地对他实施校园霸凌，说他是没娘的孩子，他起初也告诉过老师，但老师让他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说为什么别人不被欺负，就他被欺负，这让欺负他的那些同学更加嚣张了起来。他起初不想与这些同学发生冲突，一是知道打架不对，严重了还会发展成命案，二是知道说了老师也不会管。可是，爸爸却怒气不争，说这些人欺负陈小衫，就是因为他不够硬气，不敢豁出命去跟人家打一架，说就是因为这样，才没有人看得起陈小衫，而有其子，必有其母，人们也不会看得起陈小衫的母亲，说陈小衫把陈家的脸都丢进了。说，陈小衫如果把欺负他的那个同学杀了，就没有人再敢欺负他了。还说如果，中国人都是陈小衫这样，中国早就亡了，说陈小衫将来就是当汉奸的料。后来，陈小衫的父亲忍无可忍，指着陈小衫的鼻子说，自己就是因为陈小衫的母亲太惯他，怕他被母亲惯坏，才离的婚，法院也是因此才把陈小衫判给了他，还说，陈小衫上了初中还依恋母亲，是没长大，是傻子。陈小衫的父亲自己觉得这只是一句气话，但陈小衫却当了真，便在2023年国庆假期，拿了家里的钱，自己买了张火车票，跑到了莱芜，一是，母亲去世后，被埋在了老家的祖坟里，二是，欺负他最厉害的那个同学也是莱芜人，陈小衫知道，他国庆节要回老家过节，陈小衫到莱芜后，买了一把砍刀，并给这位同学打电话说要找他单挑，这位同学以为陈小衫只是找他打一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结果，陈小衫一见到他，拿出砍刀就把他砍死了。

陈小衫砍死了同学后，愣在原地好一会儿，然后突然疯了一样的嚎啕大哭，还像个疯子一样的让周围的人报警把自己抓起来。

公安部门将陈小衫拘留后，很快便将案子移交检察院，由于梁军案让大家都对安旎很佩服，因此，这个案子自然而然也就被交到了她手里。

安旎看了案卷，十分震惊，她没想到，一个初中生，竟遭受了这样的折磨，虽然他是杀了人，但第一，他是未成年人，第二，要不是因为他的父亲那句话，他也干不出杀人的事来，而且，听公安部门反应的陈小衫杀人以后不但疯了一样的大哭、报警自首、而且在看守所被羁押期间每天晚上都噩梦连连，导致精神无比恍惚，整个人的精神已几近崩溃，而且，据围观的路人说，陈小衫把刀提起来时，手是抖的、表情是有犹豫的，这让安旎明白 陈小衫是想通过杀人，来让自己这个混蛋父亲停止对自己家暴，停止骂自己的母亲，也想通过杀人来告诉母亲的在天之灵，自己没有忘记她。安旎决定，尽最大努力为陈小衫争取被害人亲属的谅解，为他争取从轻处罚。

安旎陈小衫，姐姐知道，你不是刚开始真的要把那个同学杀害，你在杀害同学时，心里也一定有过煎熬、犹豫，对吧？而且，你把同学杀害以后，自己也很害怕，很悔恨、很痛苦，对吗？姐姐听审讯你的警察叔叔们说，你当时心里是又犹豫的，对不对？陈小衫姐姐知道，你这些年遭遇了什么。

安旎停了停，然后看着陈小衫的眼睛，认真地说，

安旎姐姐觉得，你本质不但不坏，你不但是被逼无奈，而且，姐姐和你说，你可能自己都没发现，你有三个优点是很多人不具备的，

陈小衫我，还有优点？检察官，你不是骗我吗？

听到安旎这样说，陈小衫吃惊地看着她。

安旎第一，你的心理承受能力非常强，这一点，姐姐都不如你，要是换作姐姐，早就住进精神病院了。第二，你是一个有情有义，或者是非常善良的人，这不光体现在你把同学杀害以后的自首行为，和崩溃、悔恨、痛苦的状态，还有你需要杀害同学原因本身，你不愿意你爸爸再因为认为你不争气而骂你妈妈，你想为妈妈正名，说明，你没有忘了妈妈，姐姐相信妈妈还活在你的心里，你妈妈的在天之灵也会稍微感到一丝欣慰，第三，你是一个受了欺负，知道勇敢反抗、维护自己合法权益的人，虽然你反抗的方式大错特错，但，你没有忍气吞声，这一点很好。

安旎陈小衫，姐姐知道也绝对相信，你是个向往阳光的正直的孩子。

陈小衫检察官，你别说了，我……我愿意认罪认罚，我愿意……接受法律的任何惩处。我愿意积极向被害人亲属道歉，积极对他们进行赔偿，求的他们的谅解。

安旎嗯，姐姐相信你！

安旎把陈小衫的遭遇说给了被害人亲属，他们听了，也非常地震惊，说陈小衫的遭遇比他们的孩子痛苦，还说，事情也是由于他们的孩子先挑起来的，当即表示，愿意谅解陈小衫，并签署了谅解书。

随后，安旎又替陈小衫写了起诉书，以家暴为由像莱芜区人民法院起诉陈小衫的父亲，要求法院撤销陈小衫父亲的监护权，并请求法院指定陈小衫的大姨担任其监护人，法院根据安旎的指控，依法撤销了陈小衫父亲的监护权，并批准了陈小衫的大姨作为其监护人。

安旎陈小衫，姐姐给你请来了心理咨询师刘晓辰老师。

安旎领着陈小衫走进看守所的心理治疗室，坐下来，并把坐在陈小衫对面的刘晓辰介绍给陈小衫，

安旎你有什么困扰、痛苦，或者，就想发泄一下，都可以和他说一说。

刘晓辰恁叫陈小衫，是啊吧？

刘晓辰温柔地问道，

刘晓辰这个名字真是非常好听，我相信，恁也是一个向往阳光的孩子，恁妈妈给你起这个名字也是希望恁像杉树一样，永远在阳光下，健康、快乐的成长，对不对？

陈小衫哽咽着点点头。

陈小衫刘老师，我有两个问题，

陈小衫抽噎着说，

陈小衫我是不是真的不招人喜欢，我爸爸说，一个人不喜欢我，是他的错，两个人不喜欢我，是他的错，三个人不喜欢我，也可能是他的错，但一百个人不喜欢我，就是我的错了。还有，为什么，爸爸非要让我杀死同学？

刘晓辰首先，先回答恁第一个问题，

刘晓辰看着陈小衫的眼睛，认真地说，

刘晓辰我给恁打个比方，有一个雕塑师，做了一件作品，现在，有十个人来观赏他的作品，九个人都说他的作品很烂，不好，只有一个人说，作品立意很好、很有艺术性，后来又来了九十个人，现在，九十一个人，都说这个作品好，只有九个人说这个作品不好，待了一盼子，又有九百个人来了，九百零九个人都说这个作品不好，只有九十一个人说这个作品好，再后来，又来了几千个人，九千零九十一个人都说这个作品好，只有九百零九个人，说这个作品不好。那恁说，这个作品到底好不好？恁爸爸说，一百个人都不喜欢恁，可是这是见过恁的人，还有许许多多没见过恁那人嗯？全莱芜，全山东，全国，乃至全世界，到底是喜欢恁的人多，还是不喜欢恁的人多，恁知道啊？

陈小衫认真地听着，眼睛里渐渐有了光。

刘晓辰看到有了效果，接着说：

刘晓辰来，再来回答恁第二个问题，真不是为了安慰恁，是真的，美国的一个科研团队，经过研究，发现了一个事实，就是当人在不管心理上还是生理上受到负能量影响的时候，不管这个人认不认为这是负能量，他的身体都会分泌一种物质，这种物质会缩短他的寿命，相反的，当一个人在受正能量影响的时候，他无论是否认为这是正能量，他的身体都会分泌一种物质，来延长他的寿命。换一句话说，一个人做了坏事，他就算不认为自己是在做坏事，他也会折寿，一个人做好事，或者说，他是个善良的人，他生活在阳光下，每天都心情舒畅，笑对生活，他就算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他也会长寿，正所谓：“笑一笑，十年少，愁一愁，白了头”，恁爸爸能让恁去干这户事，能和恁说，所有人都不喜欢恁，他不是蠢就是坏。甭管他，恁只要自己坚定自己的信念就行。

陈小衫听说，未成年人犯罪，监护人要承担一部分责任，那我爸爸不会受很重的惩罚吧？要惩处，你们惩处我，别惩处我爸爸，人又不是他杀的，他也只是看我不争气，说气话而已。

安旎天啊，陈小衫，你这么说，是真心的吗？姐姐更相信你了，你爸爸把你折磨成这样，你还为他着想。

安旎十分吃惊，又十分感动。

陈小衫我只是觉得，他不该受惩罚。

刘晓辰陈小衫，

刘晓辰也十分吃惊，又十分欣慰、十分有信心地说，

刘晓辰我现在发现啊，恁不但本质不坏，而且，是一个本质非常正直、善良的人啊，恁放心，啊，恁一定可以重新开始，重新走到阳光下，实现恁任何的梦想，一定要对自己有信心啊。

安旎小衫，姐姐知道，你很依恋你的妈妈对吗？

安旎轻抚着陈小衫的后背，温柔地问。

刘晓辰对，恁知道啊吧，依恋母亲是所有脊椎动物的本能，人也只不过就是最高等的脊椎动物啊呗。恁看啊，所有脊椎动物，小时候，都是母亲陪伴的更多，母亲带他去捕猎、母亲捕回猎物来喂他，母亲陪伴他，所有脊椎动物都有母性，恁看，孤狼是会攻击人类，但是一只失去孩子的的母狼，照样会养大人类的婴儿，也就是所谓“狼孩”。依恋母亲也是所有脊椎动物善良的来源，恁看，再凶恶的流浪狗，只要他妈妈叫他别咬人，他就不会咬人。所以，依恋妈妈不但不像恁爸爸说的一样，而且是对的，是应该的，恁对妈妈没有依恋反而是不正常的，反而是有问题。恁爸爸就是个蠢货加混蛋。

安旎对，小衫，别怕，如果，你愿意，你就把姐姐、刘老师当成你亲姐姐，当成你的老师，以后，你不管有什么事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姐姐，刘老师有空的话，他也可以一起帮助你。以后，姐姐有空，就陪你一起学习、看书、做游戏，好吗？还有啊，姐姐已经替你向法院起诉了你爸爸，法院依法撤销了你爸爸的监护权，安排了你大姨做你的监护人，姐姐这么安排行吗？

陈小衫嗯，谢谢姐姐。

陈小衫感动得哽咽着点了点头。

刘晓辰对咧，恁还想上学、想念书啊吧？

刘晓辰问陈小衫。

陈小衫想，想学有所成，将来好报效国家，就是不想再有人像我爸爸那样近乎变态地“折磨”我了。

陈小衫不好意思地说，

刘晓辰嗯，好。那恁安旎老师的安排就没有问题。

刘晓辰笑了，

刘晓辰不孬，还想报效国家，嗯，很有志向，很好，不错！

刘晓辰说着，对陈小衫竖起大拇指。

陈小衫谢谢刘老师。

陈小衫感动地说。

安旎小衫，姐姐现在，不得不夸夸你了，你真的很棒很勇敢、很正直，

安旎也对陈小衫竖起了大拇指，

安旎你只是一时失足，做错了事，只要改了，你就还是那个让人喜欢的阳光大男孩，所以呢，不用谢，只要你以后，努力地重新做一个阳光大男孩，做回真实的自己，就是对姐姐和刘老师最好的报答。姐姐相信，你一定可以越来越好的好不好？！以后，姐姐和刘老师一起帮助你，你愿意姐姐做你的姐姐.老师 愿意刘老师做你的老师吗？如果，愿意的话，那我们就从今天开始，走出阴暗的过往，走到阳光下，用信心，打败这些阴暗的负能量，找回那个阳光大男孩，好吗？！

安旎温柔而又坚定的拍了拍陈小衫的后背。

陈小衫嗯！安旎姐姐，谢谢刘老师。你们放心吧，我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陈小衫认真地看着安旎和刘晓辰，坚定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