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
这是一首我们再熟悉不过的诗歌,她也一样。但与我们熟悉的木兰唯一相同的是,她的名字,也叫花木兰。
这件事,要从很久以前说起。
那个时候,神明还尚未陨落,人类也走在大体正确的历史轨道上。但是在科技与地理位置变化极大的环境下,怎可能有“正确的历史轨道”呢?
所以,神明创造了神职者,在帮助人类向前进步的同时,维护了历史的正确发展方向。
神职者刚出生起就要被赋予名字的,并且被安插到相应的“岗位”上。她被赋予的名字……就是花木兰。
最开始的神治时代,是辉煌的。木兰的岗位,是为其中一片区域的人类住所,进行维修和管理——从大体上讲,就是后勤工作人员。
正是如此,她与其他神职者相比,要与人类交往的频率很高,接触人类文化的机会也不差。
那个时候,人类的住所还只是简单的木制干栏式建筑,有些高级的,还会拿石头做为基底。
这里是楚地的东部,一年可能有几次洪水,并没什么其他的自然灾害,所以她的工作量也不是很大。侦测地质变化,调查温度湿度,遇到洪水泛滥的情况,则及时提醒民众,帮助他们避难。
正是如此,她有了很多的空闲时间,她在气象站,地理分析中心无聊的时候,就跑去“守藏阁”,“藏书楼”,“书铺”这些地方,去了解人类那多彩丰富的文化。
那时,她还很小,从身体发育度上分析,按人类的年纪计算,差不多十二岁了吧?那时,她还很有情感,她觉得自己的工作死板,她觉得神明和大部分神职者都很无聊。所以她总跑到人类的世界里放松。她学着他们的样子,搭配衣服,化妆,纺织衣裳,写字,画画,练习射箭,骑马。当然了,她最爱的,还是书,她爱看书,爱看人类写的书。人类的书里,总是涵盖着情感,尽管相对于神明的“信息库”,知识没有那么全面,但神的东西,没有灵魂。
有情感的书,总是很片面,却又在理性和感性之间游走,徘徊不定。她喜欢一边读着这些书,一边沉浸在作者的情感中,不停地在思考,作者当时在想些什么,他要做什么,他的想法是否正确?
Emmm……这都不重要,好看就行了!读起来绘声绘色,想起来回味无穷。
是呀,好看就行了。她这么想,爱慕她的人也这么想。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
他望着已经三年都天天来书铺看书的女子,不禁有些疑惑,为何天上的仙女,要来到人间呢?
看她那淡金的发丝,到了头上扎成两个骨朵,余下的再自然地散在两边。
这种发色,在楚地,乃至整个水之都都是罕见的。
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她衣着草绿色的粗布衣服,蓝绿色的披肩踏着奶白长靴,眉毛淡淡的,是那么地自然朴素。当然,她是神职者,所以也拥有着人类没有的东西,比如那蓝绿色的,透明的蝴蝶翅膀,自然垂落,明蓝色的眸子,亲切,明亮。
所以,她年纪轻轻就会得到男士的爱慕,也很正常吧。
林有朴樕,野有死鹿
那位良士知道她爱看书,爱射箭,于是按照楚地的礼法,带来了猎来的鹿肉,砍来的小树,又准备了白色的茅绳捆住送给她。
她是花中的蝴蝶,蝴蝶中的花。
舒而脱脱(dui)兮!无感我帨(kui)兮!
可那个时候,她才十五岁啊,所以,她好激动,好紧张,好羞愧,她知道这还太早,况且自己是神职者,要再等等的,再等等的……
“再等等的……”
关于她和那位良士的爱情,我并没有去了解也没有想干涉太多。或许她真的动情了吧,因为当我看着她替她的养父出征的时候,还主动去找那位男人了呢!
等她来到我书铺归还书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泪痕,看上去是那么地伤心。
我问她,为什么要离开这里,从她嘴里得知,原来是帝都的神明发生了争端,上级征召神职者让他们速速回到各自岗位上,随时待命。
当时,我并没有想些什么,这都是很常见的事了,隔那么几年,总会有这样的情况,只是最近,这种情况……似乎,频繁了些。
临走时,我受楚王委托,送给她一柄短剑。这在楚地很是常见,短小的青铜剑,很适合防身用,虽然她奔赴的并不是什么战场,但也属于出征。出于“礼”,我将店里最好的一把给了她。
她接过剑,似乎开心了许多,听她说,那位良士在她临走时,也送了她一把剑,只不过那一把更小,日常的时候还可以当发簪。
就这样,她带着两把剑,回到了岗位上。我们本以为她过几天还会回来,却没想过她这一去,就很少有交集了。
最开始,她总是发信来,还有包裹,说自己最近的情况,渐渐的,包裹没了,信也少了。
可能是她很忙吧,我和她平日里也没什么交流,不知道太多情况。
她回到“地理分析中心”和另外两位神职者一起工作。一位叫墨翟,是她的同事,一位叫鲁班,是她的养父。二人都是机械工程大师,但都和她一样,属于后勤工作人员。换句话说,神明与神明间的战争,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他们不需要像大部分神职者,在战场上为神明卖命。
可,战场上运回来的损伤器械越来越多,她的维修任务也越来越繁重,她没有时间去回信,她很忙,忙得不可开交,甚至没有时间再去回忆家里的那些美好事。
有一天,前线忽然传来消息,说要征兵。可是,这里是后勤部门啊?哪来的战士呢?
命令就是命令,前线需要士兵,不管你是什么,凡是神职者,都应该赶往帝都参军。
鲁班大师年事已高,墨翟也因为是后勤部门的核心技术人员,上级已经特批必须墨子留在这里。没有办法,她只好带上两把从故乡带来的剑,前往帝都。
她成了这里的唯一人选。
墨翟听到征兵的消息后,就知道木兰很可能被召去。他有些惭愧,却又无能为力。木兰站在被征召的人群中,那略显消瘦的身影,是那么刺眼。
她被迫穿上盔甲,拿起戈矛,骑着马赶去。
又是临走前,墨翟知道她爱射箭,将一把弓送给了她。这一次离开,不一样。这里虽然是她工作的地方,但也有她生活的迹象,如果连这里都不能再待下去。那么……就是彻底地离开吧。
她走了。那个时候,她才十九岁。
暮宿黄河边……暮至黑山头……
她离家越来越远,她拄着戈矛,挎着弓,背着剑,向着战场走去。战场比她想象的要大,战争比她想的要惨烈。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
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
她驾着马,拉起弓,靠着背后的翅膀,在战场上驰骋,滑翔,靠着两把短剑,与敌人厮杀,白天与敌人横戈跃马,晚上睡在冰冷的土地上。平时,就以战车为家。
她是战场上的美好,斗志昂扬的芬芳。
因为缺乏信息,我并不知道前线的情况,只知道她效忠的一方输了。当阿斯加德卫星系统坠落后,整个地球就陷入了混乱之中,这无疑是规模最大的战争。
她卷入了“诸神之战”。
当时,谁都不知道这场战争会导致什么,包括神明也不知道,按我的理解,大抵是双方都失败了吧,因为损失真的很大。
那么,作为失败的一方……她会回来吗?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脱我战时袍,著我旧时裳……
战争结束了。几个月后,我听说她回来了。
只是……似乎有点不一样。她褪下盔甲,换上平时的衣服,慢慢悠悠地走来了。
因为常年征战,她看上去有些憔悴,两把短剑的其中一把早已断裂,另一支小的也因为上了锈,再也无法从剑鞘里拔出来,成了彻头彻尾的发簪。墨子送的那把弓也因为弓弦断裂,彻底废掉了。据说因为当时战事,后勤补给紧缺,她只好就地取材,用两条弓弦,现场做了两条皮鞭当武器用。
参军时上级发下来的戈矛现在也成了一根彻头彻尾的木棍。她拄着那把木棍一瘸一拐向曾经熟悉的地方走去。
她先去的,就是气象站和地理分析中心。可那里也早已杂草丛生,没了人影。见到这样的场景,她有些恍惚,便找了其中一个年轻人类询问。
“啊?鲁班大师?早死了。至于墨翟大人……我们也不知去向,好像是跟着忒弥斯和雅典娜去了罗马,这之后就再无音讯了。”不知道她是谁的人毫不留情地将这条消息告诉了她,于是就走开了。
听到这句话,她的蓝色眼睛暗淡了不少,停了一会,又自顾自地离开了。
第二站,就是那位良士的家。但是几十年的岁月,她的初恋也早已入了土。
第三站,她才来到我这里,她并没有像走之前说好的那样,管我要未读完的书,而是找了一个座位坐下,将那把断剑还给了我。
我没敢正脸看她,更不敢提书的事,可当我不得不面对她时,那枯瘦的脸,把我触动到了。她见了我,多少还是有些开心的。竟然丢下手里的长棍抱着我痛哭起来。神职者的年龄很长,所以现在的她,心理还是个女孩。她哭了一会,张嘴了很久,却又说不出话。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
她十五岁离家,八十岁才回来。这对神来说只不过是一小段时间,可对人类来说,却是将近一生。我难以想象,她到底在前线经历了什么,又在已经落魄的家乡看到了什么。
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
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
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
大抵是这样吧。
她没有得到我们想象的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她只是个普通的战士,神明的战场上,尽是各种妖魔鬼怪,她虽为神职者,也没有任何优势,自然也不会得到什么奖赏。
她没有我们想象的当窗理云鬓,对镜帖花黄。时光飞逝,岁月不饶人,人类在时间面前,什么也不是,已经失去了家人,朋友,爱人的她,还有心情化妆吗?
她坐在我的店铺里,待了好久,她看着我,看着书架上熟悉又陌生的书,半天不说话。
她又有什么可说的呢?战场已经将她的情感磨没了,岁月已经让她的情感麻木了。曾经对人类爱恨情仇如此向往的她,也终于变成了与其他神职者一样的存在——没有情感。
蝶黄凋零,花枯飘落。
她机械地,机械地端起我递给她的茶,喝了几口,又放下,套上盔甲,提着双鞭离开了。
这一次离开,又是离开家。呵,可笑啊,没有了依恋之物,爱慕之人的家,还是家吗?
所以,她套上盔甲离开这里,也只是再次踏上征途而已。
出门东向看,泪落沾我衣。
夕阳西下,她没有向着光亮的地方走,而是去向更黑暗的地方。是因为她看过书,知道夕阳是代表落幕的意思吗?或许不是,这世间,已经再无她的归宿,所以……对她来说,哪个方向都一样。但她没有哭,她已经在我这里哭过了,心中最后的感情也彻底散去。
也不知她十几岁的时候,是否读过《木兰诗》,那里的木兰,建功立业,亲人健在,一切安好。可她……却没有了一切……
毕竟,木兰只是个传奇。
作者解说:花木兰,与其他神职者,神相比为何如此不同呢?
战争开始前,她向往情感,却无法像阿尔忒弥斯一样,为了追求自己的爱人,不惜与世界为敌。木兰,没有那种能力,更没有那种勇气。战争带给她的,更多是恐惧,害怕。
战争结束后,她失去一切,却无法像奥赛丽亚一样,为了贯彻内心的信条,踏上探寻忠诚之道,寻找明君的路上。木兰没有那种精神上的坚毅,没有那种稳重。
所以,她是位被迫拿起武器,穿上战袍的战士,她更多是位普通的女孩。杀敌一千有何用呢?她失去了自己心中的一切。
她的内心没有阿尔忒弥斯的怨念。
她的内心没有奥赛丽亚的执着。
现在的她只是一具空壳。
长路漫漫,其修远兮
她不知该去向哪里,她即将踏上长达三千年的“征程”。但就像欧若拉所说,“希望的光从未散去。”她还会在新的时代,遇见新的“亲人”“爱人”“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