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相逢是一场盛大的悸动
昨夜一场雨下完，气温不降反升，蝉鸣聒噪，路边的小野花开的正好
郁桐走在小道上，这是她离开青城后，首次重返故乡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的脸上，斑驳的光影仿佛在诉说着过往的故事
她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既有种与青城重逢的喜悦，也有淡淡的忧伤
小路两旁的景物依旧熟悉，却又似乎多了几分陌生
她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仿佛想要快些熟悉的姥姥，却又害怕面对她
郁桐从小就是跟着姥姥生活的，等到上了三年级才被接去x市
直到父母离异，她选择跟了妈妈，从x市搬走
夕阳西下，天边泛起一片金黄，余晖洒落在郁郁葱葱的林间小道上
郁桐紧了紧手中的包袱，望着前方蜿蜒的小径，心中不免有些焦急，她知道，离姥姥家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而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
路边的灯光昏暗，显得格外阴森。郁桐不禁加快了脚步，但那股被人尾随的感觉却愈发强烈
她紧张地偷偷张望，试图在寥寥无几的行人中寻找那个让她不安的影子，然而，夜色如墨，她的视线所及之处，除了自己的倒影，再无其他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股脑地往记忆中的姥姥家敢去
一双修长的手倏地搭在她的肩膀上，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她低着头，不敢直视来人，身体绷直
“继续往前走，不要回头看”男人戴着鸭舌帽，一身黑，仿佛融入夜色
郁桐不敢乱动，却偷偷观察那人的举动
这是？送她回家？
“听话点，不然……”帽子下那张脸似乎多了几分邪恶
郁桐的手指轻轻摸索着口袋里的手机，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勇气
她紧紧地盯着那个神秘的身影，只要稍有异动，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按下报警电话
在这紧张的氛围中，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丝不安的气息，让人无法忽视那人的一举一动
走到一处小院子门前时，那人大力推了一把郁桐，笑嘻嘻地，郁桐看不清他的脸，结结巴巴说了声“谢谢”
那人压了压帽子，转身就走了
“哎呦宝宝，姥姥可担心你了，打你电话也不接”
院子的门被打开，中年妇人牵起郁桐的手走进房子里，“以后这么晚就叫姥姥去接你，小姑娘家家的，太危险了，没遇到什么怪人吧？”
郁桐摇摇头，悄悄转身看男人离去的方向，却发现早已消失地无影无踪
“没有，姥姥我饿了”
“好，姥姥去给你弄吃的，你妈妈给你办好转学的手续了吧”
“嗯”郁桐坐到沙发上，这个房子和当初走的时候变化不大，只有院子的围栏从木的变成了铁的
“青城三中也不错了，离家也不远，宝宝想寄宿还是走读啊”
苏棠在厨房里煮面条，她希望郁桐走读，这样可以吃到家里的饭，不用去饭堂排队
在苏棠眼里，自家外孙女就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谁都能欺负一下的那种
青城三中学生晚上要上三节晚自习，但是走读生可以申请只上两节，这样八点五十就可以离校回家
学校活动多，假也多，周末还有一天半的休息时间，对于高中来说真的特别松了
“姥姥，我打算走读”郁桐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就进厕所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苏棠已经煮好了宵夜
香香的牛肉汤面，和小时候的味道一样
“走读好，姥姥天天给你弄好吃的”苏棠摸了摸郁桐的脑袋“对了，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跟你玩的那几个小伙伴？”
郁桐顿了一下，那次车祸之后她差点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哎呦，姥姥真是的”苏棠意识到说错话“桐桐就当没听到哈”
“没事的姥姥”郁桐挤了个笑脸“我吃完就回房间了，明天是我第一次去学校”
“好好，我们桐桐现在是高二吧，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好好加油，宝宝想考哪个大学啊？”
郁桐想了一会“不知道呢，到时候再说吧”
“哎哎”苏棠应了两声“那姥姥先回房间了，你慢慢吃”说着，起身回了房间，还自言自语着“唉，我们桐桐，真是命苦啊……”
郁桐三两口吃完牛肉面，把碗放到厨房水池里清洗
“小时候的……玩伴吗？”
她的脑海中仿佛浮现出几道模糊的身影，头痛的感觉让她无法集中精神去思考更多
……
第二天，繁华的小县城人流如注，清晨的朝阳升起来，凉风送来草地的清香
郁桐还没有校服，于是随意穿上一件绘有摇滚吉他小猫图案的T恤，搭了条高腰牛仔裤，脚踩一双黑白相间的板鞋，品牌虽不大众，却深得她心
她轻轻地把一头长发梳成了高高的马尾，那副标志性的黑框眼镜为她增添了几分学者的气质
郁桐的双眼视力不统一，右眼因为事故高度近视，却没有因此感到沮丧，反而更加珍惜每一个能够看清世界的机会
她被分到高二二班，楼层不高，班主任是个看着很慈祥的年轻女人，姓李，听说是研究生毕业
“好了，这就是我们班今年转来的新同学，和大家介绍下自己吧”李娜娜踩着高跟鞋，把讲台让给郁桐
郁桐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名字，龙飞凤舞，十分狂妄，不知道还以为是男孩子的字
“我叫郁桐……”她想不明白，这种跟处刑一样的自我介绍什么时候才能取消
“今年十七……家在青城临县412号……”
郁桐太内向了，头跟鹌鹑一样耷拉着，声音越来越小
“哎哎”班主任笑着出声打断“郁桐同学，是让你介绍自己，不是查户口”
底下爆出笑声，郁桐听了这话，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我平时成绩很一般……希望能和大家学到东西……喜欢听歌……爱吃……吃……”郁桐这家伙，一紧张就结巴也不是知道是遗传谁的
“好了”班主任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用太紧张，嗯……”她扫了一圈教室，指着最靠窗的单人单桌说道“你去做那里吧，倒数第三个位置”
郁桐悄悄看了一眼，前面四组都是两人一桌，只有第五组是一列单人单桌，这样也好，她最不喜欢建立新的人际关系了
“嗯……谢谢老师……”她说话的声音更小了，低着头，手指捏着书包带快速走到位置上坐下
上课铃声响起，她偶然看见，自己身边几个位置都是空的
不会吧，这个班人这么少？
她望着窗外的风景，几棵高大的梧桐树矗立在教学楼旁，宛如守护神一般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被一群男生的身影所吸引，他们正簇拥着另一个引人注目的男生，那个人的头发是独特的黑红色挑染
令人惊讶的是，这群男生竟然选择直接从围墙翻跃而入
郁桐所处的楼层不高，她清楚看见那个黑红挑染头翻进来之后拍了拍身上的灰，然后直直走入她所处的教学楼
青城三中的管理制度……好像也没有那么严格，她这样想着
正当她想得出神，彭的一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大家不约而同往后门看去，仅仅一秒，又马上转了回去，各干各的
“深哥，今晚还去玩不？”
被称为深哥的男生，嘴里轻嚼着口香糖，没有回应，他那修长的双腿迈着轻松的步伐，径直走向郁桐面前的位置。大力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哟，不就来迟了一节课嘛，班上怎么多了个美女？”还是刚刚说话的那个男生
“周宇飞你话怎么去那么多？”时庭深不悦地皱起眉头
“好嘞深哥，我不说话了”周宇飞跟郁桐并排坐，只隔了一条过道
郁桐悄悄观察坐在自己面前的那个男生，黑红挑染，留了个狼尾头，脖子隐隐约约能看到一点点文身，一身黑，t恤后背有个大大的蜘蛛，和一串看不懂的文字
微风轻轻吹过的时候，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郁桐低下头继续学习，第二节课是自习课，班里很安静，有的人在补觉
桌面上多了一张小纸条，郁桐拿过来摊开，上面洋洋洒洒写了几个大字“同学，你叫什么名字？交个朋友呗”
纸条的主人正在自己前面，低头塞了只耳机，放在课桌里的手点开网易云
郁桐沉默，在纸上写了，“你好，我叫郁桐”，戳了戳前面，少年便侧过身子拿走了纸条
没过两分钟，纸条又扔了回来
“什么芋头，真是独特的名字，芋头，本大爷叫时庭深，记住了”
时庭深三个字还用黑笔多描了几遍
郁桐更沉默了，冷着脸，真是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
不过这家伙的名字还挺文艺的
但是跟他完全不搭，时庭深刚刚侧过身时，她就看见了，他的左耳至少有四个耳洞，耳骨三个，耳垂一个
郁桐没打算回，低下头写自己的作业了
可她不知道，当微风拂面时，前方的少年亦能嗅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柚子与甜橙交织的香气，宛如一颗水果硬糖在舌尖悄然融化，散发出令人愉悦的甜蜜
时庭深摸了摸鼻子，嘴角轻轻勾起
……
下午放学，郁桐收拾了下桌面，背起书包就要离开教室了
“同学”少年长腿挡在她身前“上午的纸条，你还没回我”他坐在椅子上，仰视她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含着笑，他拆开一块新的口香糖，扔进嘴里
郁桐手扣着书包带“我知道了……你……你叫时庭深……”
那人轻笑两声“还是个小结巴”，他站起身，往门口走去“听说你家在临县？咱俩顺路，一起走吧”
走在路上，两人一前一后地行走着，时庭深每走两步便要停下片刻
“同学，能不能快点，本大爷的耐心有限”
“……”郁桐喘着气“我也没叫你等我……”
“你这可不行，才走几步啊就开始喘气了”时庭深走到郁桐身边，拎了拎书包的重量“手放开”
郁桐抓紧书包带子“干嘛，我跟你很熟吗？”
“你这家伙别不识好人心，我只是想帮你拎书包而已好吧”
时庭深停顿了一会，“至于我跟你熟不熟，你猜啊”
“……”郁桐继续往前走，她猛然想到，这家伙不会是要敲诈勒索自己吧
于是她转过头，警惕地上下打量时庭深
“干嘛，你再盯着我，信不信我把你眼睛挖出来”时庭深恶狠狠威胁着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真的……" 郁桐的话语戛然而止，她犹豫地扭过头，眼神中带着些许不安与疑惑，但最终还是迈开脚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姥姥家离青城三中不远，走十分钟路程就到了
郁桐还没出声，身后那个黑红挑染怪人先说话了，“二奶奶！”
“诶！小时怎么来啦，豁哟，几个星期不见，又长高啦”
苏棠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赶忙打开铁门“小时吃过饭没有，在二奶奶家吃吧”
“好呀，二奶奶做的饭全临县最好吃”时庭深完全自愿走进了苏棠的房子，身后还跟着满脸疑惑的郁桐
苏棠又开始在厨房里捣鼓，郁桐把一双黑色的拖鞋丢给时庭深，自己上楼换了一件薄一点的睡裙
临县的夏天真的太热了，现在还是十月，日头火辣辣的
郁桐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怼脸吹风扇，翻起了小时候爱看的故事书，顺便监视身边这个来历不明但是跟姥姥很熟的陌生人
“芋头同学……”
“……我叫郁桐……”郁桐扶了扶眼镜，“有什么事？水在那里自己去倒，果子桌上有自己洗去”
时庭深顺手抄起桌上的苹果，咬了一口“真甜”
"你……不是让你去洗了再吃吗……" 郁桐无奈地放下手中的故事书，目光落在那个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的少年身上，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无力感
这个少年的行为举止总是如此让人捉摸不透，让郁桐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时啊，二奶奶家的水果甜不甜啊”厨房里响起姥姥的声音，“桐桐啊，不要对小时那么凶，这些水果还是小时帮姥姥摘的，不然姥姥一个人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呢”
苏棠的老伴，也就是郁桐的外公，前几年去世了
郁桐没说话，时庭深冲她挑了挑眉
“小时啊，你帮二奶奶看看门口那个水龙头，又拧不紧了，老是漏水太浪费”
“好嘞奶奶”时庭深随手将手中的果核扔进一旁的垃圾桶，然后熟练地从门后取出工具箱，走向院子
当太阳缓缓沉入西方的天际，暑气逐渐消散
时庭蹲在破旧的水龙头旁，他的动作熟练而专注，与早上那个翻越围墙、调皮捣蛋的少年相比，此刻的他仿佛变了一个人
“谢谢。”郁桐站在他身旁，刚刚洗过的长发还带着湿气，随意地披在肩上
时庭深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迅速将视线移开，“滚回去，裙子这么短，不怕我看光？”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柚子香气，郁桐往后退了几步“你……是不是跟我很熟？”
“不熟，一点都不熟”他头也不抬，继续修那个坏掉的水龙头
"说谎"她轻轻吐出这两个字，然后转身离去，留下一地的寂静
没有人注意到，就在那一刻，他的心仿佛被什么重物击中，跳动的节奏瞬间乱了节拍
时庭深低声骂了句脏话“蠢货，别告诉我，你已经把本大爷给忘了”
晚饭时刻，两人一左一右坐在苏棠身边
“宝宝，等会是不是还要上晚修啊？几点放学，姥姥去接你”苏棠往郁桐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
郁桐低头匆匆地扒了几口饭菜，含糊地说：“唔……大概八点五十吧，我自己能走回来，应该不算太晚”
“哎呦，实在不行，就让小时送你回来吧，你俩小时候关系还不错嘞”
郁桐闻言抬头看了眼时庭深，“是……是吗，我不记得了”最后一句小声的就跟蚊子叫一样
苏棠笑着舀了碗排骨汤递给时庭深，“小时啊，桐桐因为一些原因不太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你俩关系好，还是同一个学校吧，你帮奶奶多照顾桐桐哈”
时庭深点点头，看向郁桐时多了几分坏笑
吃过晚饭，两人踏着日落往学校走去，这次，时庭深说什么都要把那个淡蓝色书包背在身上
郁桐走在前方，一头乌黑的秀发随风飘扬，她的裙摆随着轻风轻轻摆动，腰间的蝴蝶结仿佛也在翩翩起舞，吸引着身后人的目光
“可以跟我说说小时候的事吗？”郁桐停下脚步，整个人转过身去，和时庭深面对面
时庭深摸了摸鼻子，拎着那不属于自己的书包继续走着“你小时候是这一片的老大，看谁不顺眼就打谁”
郁桐露出无奈的神情，"说谎的时候就不能先准备一下吗？刚才修水龙头的时候你还说我们不熟呢"
“现在讲话倒是不结巴了”时庭深淡淡笑了笑，很快就恢复平静，“喂，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郁桐非常诚实的摇了摇头“真的不记得了，妈妈说搬走之后我出了一点事情，说实话，我现在只记得初中毕业后的事情”
郁桐的妈妈名叫林绣，爸爸叫郁江阴，两人不久之前刚离婚
时庭深伸手搂住她的肩膀，把她推到一边的巷子里，夕阳透过楼房，打在少年身上
他伸出手捏住郁桐的面颊，虎口恰好覆盖在她的唇上，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仿佛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在这个微妙的时刻，她清晰地看到了少年深邃如墨的瞳孔中反射出的自己那双因惊讶而瞪大的眼睛
“你想知道是吗？你搬走的时候才三年级，是你告诉我你以后会回来，让我在这里等你，老子等了多久你自己算”
“八年，你一句话老子等了八年，现在告诉我你不认识我了”
“郁桐，你想想怎么还”他的声音怒而厉，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吓得她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
两人僵持一会，时庭深慢慢松开了手，拉着她回到那条两人已经走过很多遍的路上
“没良心，你就这样忘了一切，在大城市开始了新生活”
牵着郁桐的手一直没松开，她的身体僵硬，脸色绯红，仿佛一朵盛开的桃花
时庭深慢慢走着，“你在不会有男朋友了吧”
“没……”
切，就算有了又怎么样，大不了抢过来，他这样想着
“那会你就是这样，叫我带你去玩，还一定要牵着手”
时庭深转过头，看着她不禁打趣“感觉也没长大多少，还是那么矮”
郁桐无言，低着头继续走着
没过多久，时庭深再次松开手，身后的少女如新生的白山茶般美丽绽放，而他，却如同杂草丛生的荒地
人还是那个人，路还是那条路，好像什么都没变，却好像都变了
对于她来说，只不过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可是对他来说，他等这天等了好久好久
他的世界好像永远下着大雨，一直没有停，直到她撑着伞出现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