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秋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天,敲打在书房窗棂上,发出规律的轻响。沈如梦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将手中的账册合上。自从接手王府账目以来,她已经连续工作了五天,终于将过去一年的账目全部重新整理完毕。
窗外天色已暗,书房里点起了几盏油灯,昏黄的灯光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温暖。萧瑾一早入宫议事,至今未归,府中安静得只能听见雨声和自己的呼吸。
沈如梦伸了个懒腰,决定在离开前将萧瑾的书桌也整理一番。这张红木大书案上堆满了文书和卷轴,显得凌乱不堪。她轻手轻脚地开始分类——奏折归一边,私信归另一边,书籍则放回书架。
正当她挪动一叠书信时,一个小巧的铜钥匙从信封间滑落,叮当一声掉在地上。沈如梦弯腰捡起,发现这把钥匙造型奇特,匙齿部分雕刻着精细的花纹,不似寻常门锁所用。
"会是用在哪里的呢?"她喃喃自语,目光扫过书房各处。突然,书案下方一个不起眼的小抽屉引起了她的注意——那个抽屉的锁孔形状似乎与这把钥匙匹配。
犹豫片刻后,沈如梦还是蹲下身,将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转,伴随着"咔嗒"一声,抽屉应声而开。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几封信件,每封信的火漆印都已经被拆开。
沈如梦的手悬在半空,内心挣扎着该不该看。理智告诉她这是侵犯隐私,但好奇心和对未知危险的警觉最终占了上风。她小心翼翼地取出最上面的一封信,展开阅读。
"瑾殿下亲启:边关粮草已按计划秘密调往北麓大营,沿途关卡均已打点,不留痕迹。然丞相近日派心腹赴北疆视察,恐有察觉,望殿下早作筹谋..."
信的内容让沈如梦倒吸一口凉气。这分明是军务调动的密信,而萧瑾一个皇子,为何要秘密调动边关粮草?更令人不安的是,信中提到的"丞相"正是林婉儿的父亲,也就是萧瑾的岳父之一。
她迅速浏览了其他几封信,内容大同小异——都是关于军队、粮草的秘密调动,而且似乎都在刻意避开朝廷的正常程序。最让她心惊的是其中一封信提到了"待时机成熟,即可拥立新君"的字样。
"天哪..."沈如梦的手微微发抖,她似乎无意间撞破了一个惊天秘密——萧瑾可能在谋划某种军事行动,甚至...可能是夺位?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和仆役的问安声。萧瑾回来了!沈如梦慌忙将信件放回原处,锁好抽屉,把钥匙放回原位,然后快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假装一直在整理账册。
"这么晚还在忙?"萧瑾推门而入,肩上还带着雨水的湿气。他脱下外袍挂在门边的衣架上,走到沈如梦身边。
"马上就好了。"沈如梦努力保持声音平稳,不敢抬头与他对视,生怕他看出自己的异常。
萧瑾似乎没有察觉异样,拿起她已经整理好的账册翻看:"真是辛苦你了。这些账目比以前清晰多了,连父皇都夸我最近府中开支井井有条。"
"这是妾身分内之事。"沈如梦福了福身,心跳如雷。眼前的男人突然变得陌生起来——那个温文尔雅、笑容和煦的七皇子,背地里竟在谋划着什么?
萧瑾突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
沈如梦强作镇定:"可能是累了。如果王爷允许,妾身想先回房休息。"
萧瑾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终于点点头:"去吧,好好休息。明日宫中还有诗会,你要随我一同出席。"
回到自己的院落,沈如梦屏退左右,独自坐在窗前望着雨幕出神。她需要理清思路——萧瑾的秘密行动意味着什么?她作为王妃,又该站在什么位置?
更让她心烦的是,自己似乎已经开始在意这个男人了。如果他真的在策划谋反,她该怎么办?举报他?还是装作不知情?亦或是...站在他一边?
"王妃,该梳洗安歇了。"青桃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沈如梦点点头,任由丫鬟们伺候她洗漱更衣。躺在床上,她辗转反侧,直到三更天才迷迷糊糊睡去。
翌日清晨,沈如梦被青桃唤醒,开始为宫中的诗会做准备。
"今日诗会是皇后娘娘亲自举办的,各家王妃和贵女都会出席,"青桃一边为她梳头一边说,"听说还要评选诗魁呢。"
沈如梦心不在焉地应着,脑海中仍在想着那些密信的事。直到青桃为她插上最后一支金簪,她才回过神来,看向铜镜中的自己——今日的妆容格外精致,柳叶眉,樱桃唇,发髻高挽,点缀着珠翠,一袭湖蓝色长衫衬得肌肤如雪。
"王妃今日定能艳压群芳。"青桃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沈如梦勉强笑了笑:"又不是选美,是比诗才。"
"那王妃就更不用担心了,"青桃笑道,"谁不知道您才学过人?"
沈如梦心中苦笑。她哪有什么诗才,不过是占了穿越者的便宜,记得些古人诗词罢了。今日诗会,怕是又要借用哪位大文豪的作品了。
萧瑾已在府门外等候,见到沈如梦出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今日很美。"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沈如梦心跳加速。她低头行礼,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自从知道那些秘密后,她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枕边人。
马车上,萧瑾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疏离:"你今日有些心不在焉。可是身体不适?"
"没有,"沈如梦摇头,"只是...有些紧张今日的诗会。"
萧瑾轻笑:"不必紧张。你的才学我是知道的,那首春词连父皇都赞不绝口。"
沈如梦勉强笑笑,没有接话。马车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皇宫比沈如梦想象的还要宏伟壮丽。穿过一道道宫门,眼前的建筑越发金碧辉煌。诗会设在御花园的琉璃亭中,此时已经聚集了不少贵妇千金。
皇后端坐在主位,见到沈如梦便笑着招手:"沈王妃来了,快过来让我瞧瞧。"
沈如梦恭敬地上前行礼,皇后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果然是个标致的人儿,难怪瑾儿如此中意你。"
周围传来几声轻笑,沈如梦耳根发热,余光瞥见林婉儿站在不远处,眼中满是嫉恨。
"今日诗会以'秋'为题,"皇后宣布道,"诸位才女各展所长,最佳者将获本宫亲赐的玉如意一柄。"
贵女们依次上前吟诗作赋,有的婉约,有的豪放,各具特色。轮到林婉儿时,她袅袅婷婷走到中央,清了清嗓子: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诗作清丽脱俗,赢得满堂喝彩。皇后也点头称赞:"林侧妃好才情。"
林婉儿得意地瞥了沈如梦一眼,施施然退回座位。
"沈王妃,"皇后期待地看向沈如梦,"你可有佳作?"
沈如梦深吸一口气,走到中央。她本想借用杜甫的《秋兴八首》,但突然想起那首更适合表达自己此刻心境的词——李清照的《一剪梅》。
"红藕香残玉簟秋,"她轻声吟诵,声音如清泉流过石上,"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亭中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听着。沈如梦继续道:"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最后一个字落下,亭中静得能听见花瓣落地的声音。皇后眼中闪着泪光,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好一个'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沈王妃此词,当真道尽了闺中情思。"
众人纷纷赞叹,连林婉儿也不得不承认这首词的精妙。沈如梦谦虚地行礼,退回座位时,不经意间与站在皇后身后的萧瑾四目相对。他眼中复杂的情绪让她心头一颤——那里面有欣赏,有疑惑,还有某种她读不懂的深沉情感。
诗会结束,沈如梦毫无悬念地获得了玉如意。皇后特意留她说了会儿话,态度比之前更加亲近。
"瑾儿从小性子淡,不似他几个兄长那般热衷权势,"皇后拉着沈如梦的手低语,"我看他待你不同,你要多劝他留心朝事,别总是...太过超然。"
沈如梦心中一动,皇后这话似乎别有深意。难道萧瑾的"超然"只是表象?那些密信中的谋划,皇后是否知情?
离开皇宫时已是傍晚。回府的马车上,萧瑾一反常态地沉默。直到进入王府大门,他才突然开口:"今晚我去你房中。"
沈如梦心跳漏了一拍,只是点点头,不敢多言。
晚膳后,沈如梦回到自己的院落,让青桃准备沐浴更衣。她选了件素雅的月白色寝衣,头发松松地挽起,插了一支玉簪。坐在梳妆台前,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知今晚萧瑾会说什么、做什么。
"王爷到!"门外丫鬟的通传声让她浑身一紧。
萧瑾走了进来,已经换上了一身深蓝色家常便服,头发披散着,比平日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随意。他挥手屏退左右,房间里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人。
"今日那首词,"萧瑾开门见山,"是你自己所作吗?"
沈如梦心头一跳,强作镇定:"王爷为何这么问?"
"词是好词,"萧瑾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但风格与你上次那首差异太大,不似一人手笔。"
沈如梦暗叫不好。萧瑾果然敏锐,竟能从诗词风格看出端倪。她决定半真半假地回答:"实不相瞒,这首词是妾身少时听一位游方女道士吟诵,觉得极美便记下了。今日情急之下借用,并非有意欺瞒。"
萧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如此。那女道士可还说过其他诗词?"
"记得不多,"沈如梦小心应对,"多是些闺怨离愁之作。"
"你似乎懂得很多本不该知道的事情,"萧瑾突然话锋一转,"改良弓箭,整理账目,还有那些诗词...沈侍郎家的千金,为何会通晓这些?"
沈如梦背后沁出一层冷汗。萧瑾这是在试探她?他怀疑什么了?
"妾身...自幼喜欢读书,涉猎颇广,"她勉强笑道,"父亲开明,允我读些杂书。"
萧瑾没有追问,起身走到窗前。月光洒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银边。
"你知道吗,"他突然说,"我最喜欢《史记》中的一句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沈如梦没想到他突然谈起历史,下意识接道:"可《史记》中也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萧瑾转过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了:"你果然读过《史记》。那你说说,人为何而活?"
这个话题让沈如梦放松了些:"依妾身浅见,人活着,当为心中之道。或忠君爱国,或济世安民,或追求真理...总之不应只为利来利往。"
"好一个'心中之道'!"萧瑾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若这道与君命相悖,又当如何?"
沈如梦心头一震,这不正是她现在的处境吗?知道萧瑾可能有不臣之心,她该如何自处?
"那要看...是何等样的君,何等样的道了。"她谨慎地回答。
萧瑾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换了话题:"你知道我为何选你为正妃吗?"
沈如梦摇头。
"那日在凉亭外,我听到你对丫鬟说'宫里的人都不简单',"萧瑾轻声道,"那时我就知道,你有一双看透世事的眼睛。"
沈如梦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低头掩饰眼中的慌乱。
"如梦,"萧瑾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这深宫大院,表面光鲜,内里却暗流涌动。我希望...你能成为我可以信任的人。"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沈如梦心中的某个锁。她抬起头,对上萧瑾真挚的目光,突然有种冲动想把一切都告诉他——关于那些密信,关于她的怀疑,甚至...关于她来自未来的秘密。
但最终,她只是轻声说:"妾身...愿意成为王爷的依靠。"
萧瑾笑了,那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温柔。他走到沈如梦身前,轻轻握住她的手:"时候不早,歇息吧。"
这一晚,萧瑾只是拥她入眠,没有更多的要求。沈如梦靠在他怀中,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中的疑虑与恐惧渐渐平息。无论萧瑾在谋划什么,至少此刻,他是真心相待的。
翌日清晨,萧瑾早早起身入宫。沈如梦醒来时,枕边还残留着他身上的沉香味。她伸手抚过那处凹陷,心中百感交集。
"王妃醒了?"青桃端着洗脸水进来,"王爷吩咐不要吵醒您,说您昨晚睡得晚。"
沈如梦点点头,让青桃伺候梳洗。正在梳头时,她无意间从镜中看到青桃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纸条,悄悄塞进了妆奁底层。
这个动作极其隐蔽,若非镜中反射,根本不会察觉。沈如梦心中警铃大作,但表面不露声色,继续如常地与青桃闲聊。
待青桃出去准备早膳时,沈如梦立刻打开妆奁,找出那张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王妃近日言行异常,疑有所察,需密切留意。"
没有署名,但意思再明显不过——青桃在监视她,并向某人汇报她的一举一动!
沈如梦的手微微发抖。青桃是她从沈府带来的贴身丫鬟,按理说最该忠心耿耿。是谁收买了她?林婉儿?丞相?还是...其他什么人?
她将纸条原样放回,决定不打草惊蛇。既然知道了青桃的身份,反而可以利用这点,传递一些想让对方知道的信息。
窗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沈如梦站在窗前,望着这个美丽的囚笼。她终于明白,自己已经卷入了一场复杂的权力游戏。而这场游戏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计,包括她名义上的丈夫。
但奇怪的是,想到萧瑾昨晚那句"希望你能成为我可以信任的人",她心中竟泛起一丝暖意。也许,在这场权谋的漩涡中,他们真的可以成为彼此的依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