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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寿宴前一日,沈如梦正在房中检查准备好的贺礼——一幅她亲手绣的松鹤延年图。虽然现代的她从未学过刺绣,但这具身体似乎保留了原主的肌肉记忆,加上她刻意练习,绣工竟比一般闺秀还要精湛。
"王妃,"青桃匆匆进门,"王爷请您立刻去书房。"
沈如梦放下绣品,整理了一下衣裙便快步前往。自从发现青桃是眼线后,她已学会在这丫鬟面前谨言慎行,偶尔还会故意透露些假消息。
书房门紧闭,萧瑾的贴身侍卫赵风守在门外,见到沈如梦立刻行礼:"王妃,王爷在里面等您。"
推开书房门,沈如梦惊讶地发现萧瑾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书案后,而是站在窗边,穿着一身普通的靛蓝色棉布长衫,头发用一根木簪随意束起,看起来像个寻常书生。
"王爷这是..."沈如梦疑惑地问。
萧瑾转过身,嘴角挂着神秘的微笑:"今日带你出城。"
"出城?"沈如梦瞪大眼睛,"可明日就是太后寿宴..."
"正是趁寿宴前的空当,"萧瑾走近,递给她一套粗布衣裙,"换上这个。我们微服出行,去看看京郊的灾民。"
沈如梦接过衣服,触手是粗糙的棉布质感,与她平日穿的丝绸天差地别。"为何突然..."
"连日大雨,京郊三县遭了水灾,"萧瑾的表情变得严肃,"朝廷虽已拨了赈灾粮款,但我收到密报,灾民并未得到妥善安置。明日寿宴,百官呈上的都是歌舞升平的奏章,我想亲眼看看实情。"
沈如梦心头一震。在这个女子足不出户的时代,萧瑾竟愿意带她一同前往,这是何等的信任。
半刻钟后,沈如梦换好粗布衣裙,将头发挽成普通妇人样式,只用一根木簪固定。萧瑾打量着她,眼中闪过赞赏:"很好,就这样。"
两人从王府后门悄悄离开,只带了赵风一人暗中保护。街上行人熙攘,没人注意到这对"普通夫妻"。沈如梦跟在萧瑾身侧,新奇地打量着这个时代的市井生活——街边叫卖的小贩,茶馆里高谈阔论的文人,甚至还有杂耍艺人当街表演。
"第一次逛街?"萧瑾注意到她好奇的目光。
沈如梦点点头。来到这个世界三个月,她确实从未像这样自由行走在街头。
"抓紧我的手,别走丢了。"萧瑾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干燥。
这个亲密的举动让沈如梦心跳加速。虽然两人已是夫妻,但平日相处多是相敬如宾,鲜少有这般随意的时候。
城门口,守城士兵对出城的人检查并不严格。萧瑾递上事先准备好的路引,上面写着两人是京城药商的儿子和儿媳,去郊外探亲。士兵随意扫了一眼就放行了。
一出城门,景象立刻变了。道路变得泥泞不堪,两旁开始出现三三两两的灾民——衣衫褴褛的孩童,面黄肌瘦的老人,怀抱婴儿的妇女...他们或蹲或坐,向过往行人乞讨。
越往前走,灾民越多。到了河边,景象更加凄惨——大片农田被淹,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家具和牲畜的尸体;临时搭建的窝棚密密麻麻挤在高地上,不时传来孩子的哭声和病人的呻吟。
"朝廷不是拨了赈灾粮款吗?"沈如梦小声问。
萧瑾面色阴沉:"看来有人中饱私囊。"
他们走进一处灾民聚集地。窝棚是用破布和树枝胡乱搭成的,根本挡不住风雨。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围上来伸手乞讨,眼中满是绝望。
"大爷,行行好吧,我家孩子三天没吃东西了..."一个妇人跪在萧瑾面前,怀中抱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
萧瑾蹲下身,从怀中掏出几块碎银递给妇人:"去买些吃的。"然后又转向沈如梦,"你懂医术,看看这孩子..."
沈如梦检查了那孩子,是严重的营养不良加上感染。她从随身带的布袋里取出几包药粉——这是她按照现代医学知识配制的简易抗生素和营养剂。
"用温水冲服,一日两次,"她嘱咐妇人,又悄悄塞给她一小块银子,"去买些米熬粥,别让人看见。"
妇人千恩万谢地走了。萧瑾看着沈如梦熟练的动作,眼中闪过惊讶:"你连药都准备好了?"
"猜到会有病人,"沈如梦轻声回答,"只是没想到这么严重。"
他们继续在灾民中穿行,萧瑾暗中记下灾民数量和状况,沈如梦则尽可能地为病人诊治。走到一处较高的土坡上,他们看到了更触目惊心的景象——远处有一处新建的粥棚,但排队领粥的队伍长得看不到头,而粥桶里的"粥"稀得能照见人影。
"那点粮食哪够这么多人分..."沈如梦心痛地说。
萧瑾紧握拳头:"朝廷拨的粮食足够每人每天两顿干饭,现在却..."
"王爷...不,夫君,"沈如梦差点说漏嘴,"赈灾粮款是如何发放的?"
"先由户部拨给州县,再由州县官员负责分发。"萧瑾解释道。
沈如梦思索片刻,突然想起现代救灾中的"以工代赈":"为何不让灾民参与修堤筑路,以劳力换取粮食?这样既能防止有人偷懒白拿粮食,又能尽快修复水毁工程。"
萧瑾眼前一亮:"好主意!还能按劳分配,多劳多得..."
"还可以设立监督机制,"沈如梦继续建议,"让灾民自己推举代表参与粮食分发,避免官员贪污。"
萧瑾惊讶地看着她:"这些法子...你是从哪学来的?"
沈如梦暗叫不好,又差点露馅:"从...从书上看来的。西域有些国家就是这么救灾的。"
萧瑾似乎不太相信,但没有追问。两人继续走访了几个灾民点,情况大同小异。傍晚时分,他们来到一处破败的土地庙,里面挤满了无家可归的灾民。
"大爷,夫人,里面请,"一个老者热情地招呼他们,"庙里虽简陋,但总比露宿强。"
萧瑾和沈如梦谢过老者,在庙角找了个稍微干净的地方坐下。赵风不知从哪里弄来几个粗粮饼子和一壶热水,这就是他们的晚餐了。
"委屈你了,"萧瑾歉然道,"本不该让你受这种苦。"
沈如梦摇摇头,掰开饼子分给他一半:"比起那些灾民,我们这算什么苦。"
夜色渐深,庙里的灾民陆续睡去。月光从破败的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沈如梦靠在萧瑾肩头,听着庙外此起彼伏的虫鸣,竟有种奇异的安宁感。
"如梦,"萧瑾突然低声唤她,"谢谢你今日陪我出来。"
沈如梦抬头看他。月光下,萧瑾的侧脸线条柔和了许多,眼中也没有了平日的深沉,反而透着几分真诚。
"我很高兴你带我来了,"沈如梦轻声回答,"看到这些,我才明白你平日忧心的是什么。"
萧瑾沉默片刻,似乎在斟酌词句:"生在皇家,见惯了勾心斗角,有时会忘记天下还有这么多苦难...直到遇见你。"
"我?"
"你不一样,"萧瑾的声音几不可闻,"你看问题的角度,你的想法...都与我见过的任何女子不同。有时候我甚至觉得..."
他的话戛然而止。沈如梦心跳加速,等着下文。
"觉得什么?"她忍不住问。
萧瑾转头看她,月光在他眼中流淌:"觉得你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这句话像一把小锤敲在沈如梦心上。他是不是察觉了什么?还是仅仅是个比喻?
"每个女子都是不同的世界,"她勉强笑道,"只是大多数没机会展现罢了。"
萧瑾没有回应,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两人就这样依偎着,在破庙的角落里,听着彼此的呼吸声,直到沉沉睡去。
天蒙蒙亮时,沈如梦被一阵轻微的说话声惊醒。萧瑾不在身边,声音是从庙后的小树林传来的。她轻手轻脚地靠近,透过树丛,看到萧瑾正与一个女子低声交谈。
那女子穿着普通农妇的衣服,但举手投足间透着不寻常的气质。萧瑾递给她一个小包袱,女子接过后,竟然...握住了萧瑾的手!
沈如梦心头一刺,迅速退回庙中。那女子是谁?为何与萧瑾如此亲密?他们又在密谋什么?
片刻后,萧瑾回来了,看到沈如梦醒了,微微一笑:"吵醒你了?"
沈如梦强作镇定:"没有,只是...睡不安稳。"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刚才你去哪了?"
"查看周围情况,"萧瑾的回答自然得看不出破绽,"该启程回城了,太后寿宴可不能迟到。"
回城的路上,沈如梦心不在焉。那个女子的身影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是萧瑾的情人?同谋?还是...
"想什么呢?"萧瑾注意到她的沉默。
"没什么,"沈如梦勉强一笑,"只是在想那些灾民..."
回到王府,两人匆忙梳洗更衣,准备进宫赴宴。沈如梦让青桃准备了最正式的礼服和头饰,自己则坐在梳妆台前发呆。
"王妃今日气色不佳,"青桃一边为她梳头一边说,"可是出城太劳累了?"
沈如梦一惊:"你怎么知道我们出城了?"
青桃手上一顿,随即笑道:"府里下人都知道啊,王爷一早就吩咐准备了便装..."
沈如梦通过镜子观察青桃的表情,看不出什么破绽。但这丫鬟知道的未免太多了些。
太后寿宴盛大隆重。沈如梦随萧瑾入宫,一路上强打精神,应付各路命妇的寒暄。宴席上,她按照计划,在适当时候为林婉儿说了几句好话,使得皇帝同意将林婉儿从冷宫放出,改为禁足于王府偏院。
这一切她做得滴水不漏,连萧瑾都投来赞许的目光。但沈如梦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那个神秘女子到底是谁?
宴席散后,皇帝突然晕倒,太医诊断为过度劳累。这一意外打断了萧瑾原本要彻查灾粮下落的计划,他不得不留在宫中侍疾。
沈如梦独自回府,路过书房时,发现门虚掩着,里面有灯光透出。按理说萧瑾不在,书房应该锁着才对...
她轻轻推开门,惊讶地看到赵风正在书架上翻找什么。
"赵侍卫?"沈如梦出声。
赵风猛地转身,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王妃!您怎么..."
"你在找什么?"沈如梦警惕地问。
赵风犹豫片刻,低声道:"王爷命我取一份密函,说是关于灾粮案的证据..."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但沈如梦总觉得哪里不对。赵风的眼神闪烁,手也不自觉地按在剑柄上...
"找到了吗?"她故作轻松地问。
"还没有,"赵风明显松了口气,"王妃若无事,属下继续找了。"
沈如梦点点头退出书房,但没有走远,而是躲在转角处观察。不一会儿,赵风匆匆离开书房,手中确实拿着一封信函。但他没有往宫门方向去,而是...去了西偏院,那里正是林婉儿被软禁的地方!
这一切太奇怪了。沈如梦决定先按兵不动,等萧瑾回来再问清楚。
然而萧瑾一连三日都留在宫中侍疾。皇帝病情反复,朝野上下人心惶惶。沈如梦在府中坐立不安,既担心朝局,又纠结于那日所见——萧瑾与神秘女子,赵风与林婉儿...
第四天夜里,沈如梦正在灯下翻阅自己记录的两个世界对比笔记,突然听到窗外有动静。她警觉地抬头,看到窗纸上映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王爷?"她轻声唤道。
窗户被轻轻推开,萧瑾利落地翻了进来。他看起来疲惫不堪,眼下有明显的青黑,但眼神依然锐利。
"你怎么..."沈如梦又惊又喜。
"嘘,"萧瑾示意她小声,"我是偷偷回来的,不能久留。"
沈如梦连忙给他倒了杯热茶:"皇上怎么样了?"
"暂时稳定了,"萧瑾接过茶杯一饮而尽,"但太医说...情况不乐观。"
沈如梦心头一沉。皇帝若有不测,朝局必将大乱...
"如梦,"萧瑾突然握住她的手,"接下来几天,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离开王府,明白吗?"
他的语气异常严肃,让沈如梦感到一丝不安:"会发生什么?"
"暂时不能多说,"萧瑾摇头,"只要记住,保护好自己。"
沈如梦咬了咬唇,终于问出那个困扰她多日的问题:"那天在土地庙后...和你说话的女子是谁?"
萧瑾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你看见了?"
沈如梦点头,心跳如鼓。
"那是北镇抚司的密探,"萧瑾压低声音,"她潜伏在灾民中调查贪官污吏,我给她一些银两和指令..."
原来如此!沈如梦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同时又为自己的猜疑感到羞愧。
"你...吃醋了?"萧瑾突然凑近,眼中闪着促狭的光。
"才没有!"沈如梦耳根发热,慌忙否认。
萧瑾轻笑出声,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我很高兴。"
这个亲昵的举动让沈如梦呆住了。萧瑾从未如此主动表达过感情...
"赵风最近有什么异常吗?"萧瑾突然话锋一转。
沈如梦回过神来,将赵风夜入书房的事告诉了他。萧瑾面色一沉:"果然如此..."
"怎么了?"
"赵风可能是丞相安插的眼线,"萧瑾沉声道,"我早该想到的。不过没关系,正好可以利用他传递些假消息..."
他看了看窗外的月色:"我该回宫了。记住我说的话,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王府。"
沈如梦点点头,突然想起一事:"对了,月全食就在明晚..."
萧瑾的表情变得异常复杂:"是啊,月全食..."他深深看了沈如梦一眼,"保重。"
说完,他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翻窗离去,融入夜色中。
沈如梦站在窗前,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心中充满不安。萧瑾的言行举止都预示着某种风暴即将来临。而明晚的月全食...会是个巧合吗?
她回到书桌前,翻开笔记的最新一页,郑重写下:"景和十六年三月初七,月全食。疑与重大历史事件相关..."
合上笔记,沈如梦吹灭蜡烛,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睡。窗外,一轮明月高悬,再过一天,它将暂时隐去光芒...
而在这黑暗降临之时,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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