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舟的狠,从来不是在脸上。
六道堂堂规森严,一入六道堂,终生不得出.....六道堂道众生是六道堂的人,死.....是六道堂的鬼。
宁远舟有野心,有手段,甚至他还有格局。
听着外面渐渐安静下来的声音,宁远舟抬头看了一眼夜空,这梧都的天,果然是暗了啊。
义父.....远舟怕是要辜负您的期望了。
这梧国,并非远舟一人之力能护住的,如今.....远舟连六道堂都守不住。
深夜的宁宅,宁远舟一袭白棉孝衣,长发垂落,发髻间只用白布随意的扎了一下。那是孝子贤孙的装扮,也是他唯一能为原六道堂宋老堂主做的事情了。
缓步走到灵堂内,今夜.....他要为义父守灵,上一炷香。
青白纤细的手指捏着三支香点燃,恭敬的行了三礼后,插入香炉。
“清玉,让他们进来吧。”
一声浑厚的传音,清玉震惊的转头看向灵堂那边,心里却想着,他疯了?不是诈死吗?
这一声,连元禄都愣住了:“宁头儿?是宁头儿!!!清玉姐!今儿是头七,一定是宁头儿惦记你,特意回来看看的!快!快点!我们快去见见宁头。”
说罢拉着清玉就往灵堂冲,清玉一下没反应过来,差点被他扯倒,
“元禄,慢点儿!”
“清玉姐,那是宁头啊!”
“不是,就是大罗神仙你也先放开我啊,我会走的!!!”
外面的赵季也听到了那一声传音,又惊又喜带人冲进去:“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弄个什么未婚妻出来,装神弄鬼的!昨日我听察子来报,说有个身高八尺的男子,一口气买了十三块张记一口酥。我就猜着你没死!”
众六道堂人见到宁远舟正在上香的背影,整个人都是一凛,纷纷肃立。
清玉无奈叹气,剧情啊,就是躲不开,身为棋子,重情义,有了软肋,注定啊,逃不掉。
“深更半夜来我坟头上折腾,赵季,你还真是越来越会玩了 。”
宁远舟缓缓转身,本来漫不经心的一句嘲讽,可抬眸看到赵季脸上那小巴掌印儿的时候,直接卡了一下,哎呦,这巴掌印,你说说你骂谁不好,骂她,就算她不动手,她身边的侍女侍卫们都得把你骨头皮给拆了,这边宁远舟思绪有些飘了,那边元禄愕然,责怪地喊了一声:“宁头儿~”
宁远舟不好意思地干咳一声:“不好意思,哥就这点毛病,下次一定改,不过元禄啊....你先把你清玉姐的手放开,再不放开,火一就要卸你的胳膊了。”
“啊?哦哦哦~!好的。”元禄看到宁远舟那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等听到提醒,这才反应过来,他还拉着个人!
看着清玉有些泛红的手腕,赶紧说到
“清玉姐,不好意思啊,我就是太激动了,那个,我……”
清玉安抚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没事,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其实不疼,就是皮肤比较娇嫩,一用力就红了,不是你的原因。”
赵季冷笑一声,抬手一挥:“拿下他!”
清玉的眼神瞬间变了,神色冰凉,脸上却笑的越发灿烂,只有火一他们知道,主人这是非常生气了,这人要完,微微凝神,就看到土一从房顶上撒了些药粉下来,三人相视一笑,好吧,他们死定了。
而这边六道堂人迟疑不敢动作,赵季见众人不动,只能拔剑亲自冲上,口中还威胁着:“抗命者死!”
六道堂诸人只好狠下心凶狠扑上,宁远舟嘴角带着些淡淡的冷意,动作不慌不忙,清玉却看向宁远舟,暗暗阻止了元禄的动作,只在口中轻声倒数
“3,2,1”
只见六道堂所有人都突然纷纷倒地,武器也脱了手,无法动弹的躺在地上,清玉笑容灿烂的走到赵季的面前,轻轻摸了摸腰间那条绿色的“丝带”,丝带瞬间活了起来,那是一条通体如同碧玉的蛇,
“小绿,让他死的痛苦一点。”
小蛇晃了晃尾尖,随后爬上了赵季的脖子,张开口,准备咬下去,
赵季眼看自己要被毒蛇咬了,慌张开口,:“天道自柴明以下十六人的下落,你还想不想知道?!”
宁远舟赶紧说到“清玉!”
清玉对着小绿摇了摇头,碧蛇盘着赵季的脖子慢慢游走,身下的人却全身紧绷,不敢有丝毫放松,
宁远舟走了出来,对清玉点了点头,她只好不情不愿的将小绿收回腰间,
赵季小人得志的一笑,自觉占了上风:“他们可个个都是你过命交情的好兄弟,想知道的话,给我解毒,跟我进去!”
清玉给了宁远舟一颗药丸,待赵季吃下后就慢慢恢复了力气,站了起来,与宁远舟一起走进了灵堂,
宁远舟和赵季在正堂案边坐下交谈,清玉想做些什么,宁远舟赶紧拉住了她的手,众人心里也明白,能得一个这样的未婚妻,那可是……没见这没多一会儿就牵上手了!
正堂内,宁远舟没松开清玉的手,是忘记了吗,那可不是,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姑娘根本就没想让赵季活,但现在是赵季死不死他不在乎,他还有话要问。
所以,这个看似十分亲密的动作,主要是怕他话没问完,姑娘没忍住气,直接结果了他。
“说吧,柴明在哪里?”宁远舟随意的问着,看着不是很关心昔日兄弟的样子,可若真不关心,赵季在踏入宁宅的瞬间,命就得没了.......别忘了,他可是宁远舟!
那个能凭借一己之力压服整个六道堂的人,同样也是让安国朱衣卫也忌惮三分的人。
赵季像是没听到宁远舟的话一般,只自顾自拿起案上之酒,自己喝了一杯后,又倒了一杯推给宁远舟:“先喝口酒,慢慢说。”
心里缓缓提了个神,赵季捏着酒杯示意,宁远舟抿了一下嘴角,微微抬头看过去,倒是当真要跟赵季碰杯,可在接触到的那一瞬间,赵季却道:“现在我才是六道堂的主事,你只是个伙头军。”
宁远舟放低了酒杯杯身,比赵季的杯沿矮了几寸正要和他相碰,结果身旁的姑娘却直接抢过了他手里的酒杯,将里面的酒迎头给赵季泼在了脸上,
“既然敬酒不吃,那就别吃了!”
本想让宁远舟服软,却是被狠狠的下了脸子的赵季一拍桌子,就要对清玉动手,
清玉不屑道“怎么,想尝尝其他的毒药?我保证,见血封喉,别给我摆上位者的姿态,区区小妾之侄,靠着关系上台,却毫无功绩不说,竟然让捧你上台的人亲手要把你拉下来,真是,可笑之至!”
宁远舟本来冰冷的脸上,此时最微微一笑,艳丽的眉目中带着真正上位者的傲慢。
在清玉说完后后,拉着她的那只大手缓缓松开,轻拍一下做安抚,宁远舟低声笑了一下,抬眸看着赵季那难看的脸色:“我只想知道柴明的下落,他们是不是被你派去护卫皇帝了?”
赵季微微抬起下颚:“等你办到了章相吩咐的事,我自然会告诉你。”
宁远舟故作不解,微微凝目问了一句:“章崧要我做什么事?”
赵季顺着话就掉入宁远舟的套路里面了:“圣上北狩蒙尘,章相想找人把圣上救回来。六道堂里,你对安国最熟。”
宁远舟听后平静无反应。
赵季心里有些着急,紧追了一句。:“章相金口玉言,只要你能成功,不单所有的罪责全免,还许你官复原职。你意下如何?”
宁远舟还是不搭话:“你先告诉我柴明他们的下落,我再告诉你我愿不愿意。”
赵季狠声道:“少给我来这套。”
清玉听着都快在旁边笑出来了,这智商,就连最低等的傀儡人都不如,想到这里,清玉突然反应过来了,宁远舟的手段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定罪,又怎么就那么容易就被充军了,并且还很巧合的充到了景帝的军中,而景帝又真的打败了.......
巧合?不对,大军被屠,该死的都死了,她救回来的那几个伤的那样的重,重到几乎掏空了她的灵力,可是宁远舟,他却只是背后一箭罢了,若非那些内腑损伤,她甚至都不会把他带回谷中救治!
她这边还在沉思着,那边宁远舟自然不知道清玉是怎么想的,他自来是不把赵季放在眼中:“能把你大半夜逼到这儿来,章崧多半下了死令吧?”
赵季一脸无奈,只得道:“柴明他们随圣上出征,半数当场战死,半数随圣上被掳走。你要是去了安国,顺手就能救了他们。”
宁远舟这才笑了笑,眼角处的那枚泪痣,隐隐带着些杀意“没兴趣。”
赵季一愕。
清玉将目光挪到了一旁,心里想着,这是得多蠢啊,你都知道宁远舟有本事了,那六道堂是干嘛的你一个新任堂主不知道吗?送来的各种消息,全靠他一人分辨,他宁远舟的心思深的比云雾谷的谷底还深呢!看看!被套话了吧,被耍了吧,真是蠢死算了,估计也不能被蠢死,这条命,被预订了。
宁远舟起身,缓缓走出了茶室:“我早就不是他们的上司了,问一声生死,无非念着当日的交情而已,安国,我是不会去的。”
赵季大怒,追出来一脚踢到了棺材,棺材却纹丝未动,但是赵季却抱着脚丫子躺在地上:“宁远舟,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这是什么!”
清玉无辜的看着他,“这我也没想过有人要踢棺材啊,为了办最好的丧事,我用的最好的铁木,木如铁,裹着金丝楠木,谁知道啊~”
清玉话音刚落,宁远舟走到中间,拿出焚香,用香勺将供香撒在了炭盆中,缓缓开口:“我问你,可还曾记得六道堂堂规第九条、第三十一条,和第七十八条?”
赵季勉强站起来后还懵着呢,并未作答,宁远舟笑着轻声问道:“记不得了?那我来告诉你。第九条,勾结外人,有害道众性命者........”
赵季还在听着,眼前突然一花,宁远舟手中的香勺的一头竟然穿过了他的喉咙!
赵季骇然,看着自己喉头的鲜血一点点流出,出手的宁远舟却平静地背道:“有害道众性命者,死。”
赵季挣扎着走向堂外,元禄忙让开,宁远舟轻声对着清玉说到“先别出来。”随后缓缓走出正堂。
外面六道堂众见到动静,被解了药的他们纷纷聚了过来,见赵季涉死挣扎,无不骇然。
赵季刚走出正堂就力尽摔倒,伸手求援,哑声挣命一般的:“救我…… ”
宁远舟还在平静地背颂着:“第三十一条,栽赃陷害道众者,死;第七十八条,大不敬上官者,死.....”
宁远舟转身回到灵堂,抬手将灵牌擦拭了一下,恭敬三礼:“这里供奉的,除了我宁氏先祖之灵,还有我义父宋老堂主之灵。刚才,赵季踢的棺材,是他老人家的。只因他遗命要我扶棺入土,我又一直身处牢中,才拖延至今。”
众人这才看清,灵牌上写着的是“梧故故使节都督六堂道主宋一帆之灵”。
众人大惊,忙齐齐跪倒,磕头喊道:“老堂主英灵永照,作孚万邦!”
宁远舟背向他们:“见灵如人,赵季大不敬老堂主,是否有违堂规第七十八条,按律当死?”
众人相视,不敢答话。
接着宁远舟又问:“我为六道堂抛却生死,奔走二十年,却因赵季上媚奸相,而被两次陷害,险些死在天门关。他是否有违堂规第三十一条,按律当死?”
众人大震,看着在地上抽搐的赵季,有一两人低声道:“当死。”
宁远舟转过身来,脸色阴森冰冷,提高声音:“赵季上任不过半年,将老堂主与我费尽心血建立的制度一一破坏殆尽,闲置信鸽司,废除森罗殿,放逐三恶道众,罗织罪名,将不服者一一投入诏狱;拖累远征大军无可用之密报,白白战死沙场;天道柴明等十六位兄弟,半数血战而死,半数忍辱被囚;他是否有违堂规第九条,按律当死?!”
这一回,听得虎目含泪的众道众齐声道:“当死!”
宁远舟这才又走出正堂:“既如此,我按六道堂家规处置这三罪齐发之人,各位可有异议?”
六道堂众躬身抱拳:“大人英明!”
这时,地上的赵季终于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宁远舟连看都没看地上的赵季一眼,只又回到了原来那副懒散的模样:“我早就不是你们的大人了,只是一抹已经厌倦朝政倾轧的幽魂。若各位尚念当日的香火之情,只当今晚没见过我。明日,待我火化了义父的遗骨,将他下葬之后,便会离开京城就此隐居。”
宁远舟的话带着些心灰意冷,他到是表情淡然了,可那些道众却不舍了,道众当中一个站了出来,虎目含泪,声音带着些哽咽的说到:“宁头儿你别走,我们舍不得你!”
一人起头,众人纷纷附和。
另外也有人站了出来:“自从你走了之后,六道堂就不像个样子了,您回来吧,继续当我们的堂主。”
宁远舟微微摇头,表情中多少带着些清冷:“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何况我的身体早就五痨七伤,没法再劳累下去了.......”说话间宁远舟突然咳嗽了一声,清玉担心的看了他一眼,他摇了摇头,继续说到“我还想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多活两年,我夫人跟着我没过几天好日子,我应了他陪她回云雾谷中隐居,各位兄弟,可否行个便?”
道众们难过之极,一个年轻的面孔抬手抹了下眼泪:“朱衣卫梧都分堂全数被捣毁,赵大人出城追击余孽,不知几时才能回来!”
这有人提议了,自然众人也会过意来,边上一人找来麻袋将赵季尸体一套,一边装尸体,一边嘴上说着:“起码三四天吧!”
后面一个面色老成道众抬手往门口比了一下:“天色不早了,朱衣卫奸细也没抓着,兄弟们,撤!”
众道众齐齐向宁远舟抱拳:“您保重!”
说完话,他们便带着麻袋迅速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