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布愣住了。
他从未被任何人夸过"可靠"——即使是父母,更多说的是"懂事"而非"可靠"。更何况这句话来自接触不到一个月的经理学姐。
所有人都会下意识选择牛岛学长。跳高区明明就在隔壁,牛岛学长甚至只是在热身,随时可以过来。但学姐穿越大半个操场,选择了正在树荫下看资料的他。
一种奇异的暖流从胸口扩散到指尖。白布不自觉地笑了起来,眼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
"谢谢你,学姐。"
"莫?谢我做什么啊你这家伙,"眠子摆摆手,半开玩笑地说,"真要谢我你代我去弓道部一日游吧。"
虽然是玩笑的语气,但眼神里藏着百分百的认真。白布注意到她右手不自觉地摸上了左手腕的护腕。
"哎?不行,"他故意板起脸,"我需要去练习传球,而且报名了跳远来着。"
"好吧..."眠子的肩膀瞬间垮下来,仿佛灵魂从头顶飘走了。
——于是此刻,她站在弓道部门口,像面对深渊的旅人。
木制拉门上"止戈为武"的牌匾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眠子做了三个深呼吸,还是没能鼓起勇气。正当她转身想逃时,身后传来其他体验生的脚步声。进退两难间,她猛地拉开门:
"打扰了,我是这次春日祭的社团体验员..."
声音戛然而止。
道场内,正在指导动作的泷川雅贵转过头,山之内辽平的弓掉在地上,鸣宫凑保持着拉弓的姿势僵在原地。而最远处,藤原愁缓缓放下长弓,深紫色瞳孔在阴影中收缩成针尖大小。
"哎?"
"嗯?"
空气凝固成胶状。眠子的右手腕突然传来尖锐的幻痛,仿佛有弓弦正在勒进旧伤。
"呃,老师打扰了,我下次再来。"她机械地后退,却撞上一堵人墙——弓道部的指导教师像抓小鸡一样按住她肩膀。
"哎呦跑啥呢?"老师洪亮的声音震得她耳膜发颤,"我还挺期待你这小丫头来的!"他不由分说把她推进门,"来来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从长野县来的交流合宿生。"
十二道目光如同箭矢般钉在她身上。山之内的嘴张得能塞进鸡蛋,鸣宫凑的绿眼睛里写满不可置信,而藤原愁——那个永远优雅得体的藤原愁——手中的箭筒倾斜了四十五度,箭矢散落一地。
"......"
死寂中,眠子感觉自己在融化,从指尖开始一点点变成无用的泥浆。她拼命控制表情,但右手的颤抖已经传到膝盖。
"咋了这是?"老师困惑地环视众人,"都不说话都内向啊?"
"老师啊..."眠子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还是下次..."
"哪有!刚刚好!"老师一掌拍在她背上,差点把她拍进地板里,"听说你以前练过?来示范下!"
藤原愁突然动了。他弯腰拾起一支箭,动作优雅得像在宫廷舞会上捡起手帕。"及川学姐,"他的声音比冰还冷,"好久不见。"
那支箭在他指间转了个圈,箭尾的水色羽毛刺痛了眠子的眼睛——那是她曾经最爱用的箭羽颜色。
"......"
她要碎成一滩了。碎成再也拼不回的陶器,碎成被暴雨打落的花瓣,碎成那年山崖下无人认领的断弦。
但下一刻,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拯救了她:
"老师!请让我来指导体验生!"
鸣宫凑不知何时挡在她面前,绿色眼睛亮得惊人。他背对着她,瘦削的肩膀在道服下绷紧,却为她隔出一小片安全区域。
藤原愁眯起眼睛,而泷川雅贵突然大笑起来:"好啊!那我们来比赛吧!"他像变魔术般掏出两把练习弓,"体验生当裁判,看谁先射中靶心!"
山之内立刻欢呼着去拿箭筒,老师也被转移了注意力。在一片突然热闹起来的氛围中,凑悄悄向后伸手,轻轻碰了碰眠子的指尖。
这个微小的动作像一道咒语,让眠子终于找回了呼吸。她看着眼前熟悉的背影,突然意识到——有些羁绊,即使被刻意切断,也会在伤口处长出新的联结。
就像此刻,她颤抖的右手正不自觉地摆出拉弓的姿势,肌肉记忆比理智更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