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沾了宫墙的琉璃瓦,沈璃玥披着披风从慈安宫出来,檐角的宫灯在风里晃出昏黄的光晕,把她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刚转过回廊,就听见远处传来“咻”的一声锐响,紧接着,夜空“嘭”地绽开一团绚烂的烟花。
她下意识抬头,晚风掀起她的披风角,凉丝丝地贴在颈间。而那炸开的烟花里,竟映出一张圆乎乎的小脸——梳着她常挽的双环髻,额间点着小小的红莲印,连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都模仿得惟妙惟肖,活脱脱是她的Q版模样,在漫天星火里闪了两瞬,才慢悠悠地散成金粉落下来。
沈璃玥的脚步顿了顿,腕间的红绳铃铛被风拂得轻响。是谁的手笔?是觉得这样有趣,还是……在暗暗讨她欢心?
她望着烟花消散的方向,眼底掠过一丝玩味。月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额间的红莲印像团小小的火焰,映得那双总是含着雾的眼睛亮了亮。她轻轻捻着腕间的红绳,指尖划过冰凉的银铃,忽然低低笑了一声,声音被风吹得散在夜色里。
沈璃玥呵,倒有几分意思。
说完,她转身继续往前走,披风扫过回廊的栏杆,留下一道浅淡的影子。身后又有几簇烟花炸开,却再没映出那张Q版小脸,只有漫天散落的光,像她随手拂去的尘埃。
花市的角落还残留着硫磺的气息,华伦手里攥着那只空了的烟花筒,指节被冷风吹得发红。刚才那簇炸开的Q版烟花,是他托人赶制了半个月的——特意照着沈璃玥的样子画了图样,连额间红莲印的位置都反复确认过,就盼着她能看见,能从那团光里,读懂他藏了许久的心意。
周围的欢呼声还没散去,有人拍着他的肩笑:“华伦公子这烟花真别致!瞧那小模样,倒像是……”话没说完,却在看清他的神色时咽了回去。
华伦望着慈安宫的方向,那里只有沉沉的夜色,连宫灯的光晕都显得遥远。他知道她出来了,知道她一定看见了——可那之后呢?没有预想中的回应,甚至没有一丝风吹草动,仿佛那簇花火只是夜空中万千光点里,最寻常的一抹。
欢呼声渐歇,花市里的人三三两两地散去,只剩下他站在原地,手里的烟花筒凉得像块冰。方才为了让那簇烟花精准地绽在她必经的夜空,他反复算过风向,试过燃点,紧张得手心冒汗。可到头来,这份精心准备的心意,终究还是落了空。
他早该习惯的。习惯她的温和是对所有人的,习惯她的目光从不会为他多停留片刻,习惯自己所有的雀跃与期待,到她那里都只会化作无声的尘埃。
风卷着花瓣掠过脚边,华伦慢慢松开手,空烟花筒“咚”地落在地上。远处又有烟花升起,绚烂得晃眼,可他眼里却只剩下一片怅然,像被夜色浸透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心上。
原来连定制的光,都照不亮她眼底的哪怕一丝波澜。
华伦蹲下身捡起那只空烟花筒,指尖蹭到残留的火药味,呛得他轻轻咳了一声。夜风掀起他的衣摆,带着花市的甜香往慈安宫方向飘去——她应该快回寝殿了吧?或许正对着铜镜卸妆,或许在灯下翻几页闲书,红绳铃铛搭在桌角,偶尔被风拂得轻响。
他忽然笑了笑,把烟花筒塞进袖中。至少,她看见了。那团Q版的光在夜空炸开时,她总会多望一眼的吧?哪怕只是觉得新奇,哪怕转头就忘了是谁放的,可那瞬间的亮,确确实实映进过她眼里。
这样就够了。
他想起她傍晚时温柔的笑,想起她对旁人说“华伦总是细心”时的温和,想起她咳得厉害时,自己递过的暖炉被她拢在怀里……这些碎片像散落在心底的星子,平时不显眼,此刻却凑成了片微光。
华伦站起身,拍了拍衣上的灰。路还长着呢。她身子弱,往后在宫里的日子,总有他能搭把手的地方;她喜欢江南的风物,他书房里还有些新得的苏绣,改日送过去正好;就算什么都做不了,远远看着她平安顺遂,不也是好的?
他往回走时,脚步轻快了些。袖中的烟花筒硌着手臂,倒像是枚温柔的提醒。怅然是真的,可心甘情愿,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