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维利睡得并不安稳,浑浑噩噩地进入梦乡后,他感到仿佛置身云端,摇摇晃晃极不踏实。
他艰难地睁开双眼,随即瞪大眼睛。
虚无,白色的虚无,以及……云。他似乎真的在云端。
维利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随着风在云海中沉浮,似乎风再更猛一些,他就会被吹散。
周围有翅膀扇动的声音,他向四周张望——整整十一只雪白的鸽子,嘴里分别衔着不同的植物枝叶,环绕着维利逐渐形成一个圈。
本该是一种神圣的景象,维利却莫名感到一阵凉意,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维利……维利?”男孩感到有人在摇晃自己的身体,趴在自己的耳边唤着,“维利!喂,你睡不醒了?快起来……”
他猛地睁开眼,吓了莱拉一跳。
还在利伯的帐篷里,维利舒了一口气,仍然感到惊魂未定。
姐姐察觉到他眼中还未消逝的一丝惧色,关切道:“做噩梦了?”
维利点头,犹豫着抓住了莱拉的衣角,手在微微颤抖。莱拉看到不免想要打趣一番。
“梦到什么能把你这个傻大胆吓成这样?嗯?”随后又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好了,可能是昨天玩得太晚了。快点起来啦,我们要赶路啦。”
莱拉安排维利去接荆,自己则去找恬。她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与朋友的告别了,相比来讲,带走恬或许会有一种带着少女逃离的感觉。
维利并没有多说,听话地服从了安排。在去往愈住处的路上他依然有些魂不守舍,走路时不时地打晃,远远地就被荆看到,扶了过来。
见了人,他总算是缓解了些,向荆询问愈的去向。
“……哥哥今天没出门,在厨房。”
鲜少听荆讲话,仍是那温吞怯懦的语调。只见他回头唤了两声,愈便一低头从厨房钻了出来,用一块旧布擦着手上的污渍,看见维利,友善地一笑:“你来得还挺早的。”
“嗯呐。”维利见他们似乎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就没表现出着急。
于是,他亲眼看着愈往荆的行囊里塞着一兜又一兜的日常用品、干粮和值钱玩意,眼睛越睁越大,终于在愈打算给荆牵几只羊带上的时候及时喊住。
“啊停!愈哥啊,你还缺弟弟吗……啊不是。”维利舔了下唇,“那个,我们是坐牛车过去的,你给他牵上羊也带不走啊,再说我们往后四处闯荡这……不太方便吧。”
愈了然地点头,随即失望地又塞满了一个钱袋,依依不舍地拉着荆的手。
先前看他们兄弟二人很节俭又听人说他们没别的亲人了,维利还以为他们很穷,现在他可算知道风说的“最棒的牧羊人”的含金量和愈说的“很多产业”的意思了。
不久后,维利带着行囊繁多的荆跟莱拉在公路边碰了头,得知莱拉留了这几天住宿与伙食应给的钱放在了利伯的帐篷里。
相比之下,恬的行李就很少了,只是一点点干粮、一套换洗衣服和几件奇形怪状的武器。
牛车也已经到了,车夫帮着将行李紧紧绑在了车身两侧,招呼着几人坐进车厢,自己则是在前面驾车。
恬性格跳脱,奇思妙想也多,很快便与维利说说笑笑的了。
聊着聊着,维利突然蹦出来一句:“莱拉橄榄枝象征着什么来着?和平吗?”
用手指逗弄着霜子玩的莱拉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随后点头:“对啊,怎么突然问这个?”
“是美好的东西吗……?”维利自言自语地咕哝了句,才回应道,“没啥,就是突然想起来了。”
“好吧。”莱拉不再搭话,继续逗小东西。
~
到了晌午的时候,霜子没精打采不愿再陪着玩了,一扭头钻回了莱拉的上衣口袋,老莱拉自己也有点昏昏欲睡,脑袋一下一下点着地。就连维利也不跟恬聊天了,微阖着眼睛靠在车厢壁上。
荆拿了张巨大的饼掰开分给大家,又分了些鲜奶,维利吃得满足:“竟然还有奶啊。”
“嗯…哥哥心疼我出来跑,灌了不少给我……不过这个得快些喝,不耐放的,怕坏掉。”
吃饱喝足,莱拉也靠在车厢壁上,手不自觉地摸向怀里,那块坠子仍旧安稳躺着,她拿出来放在眼前,手指来回摩挲着。维利看向这边,凑过去一点。
“这是小风哥送的那个护身符啊?”
恬不以为意,倒是荆听到熟悉的名字偷偷竖起了耳朵。
莱拉点头,察觉到不止一道目光,手腕往里勾了勾,将坠子掩住。她总觉得这样不太自在。
确实有人在偷偷打量,荆就是其中一个。他感到有些惊奇,毕竟虽然自己跟那位小哥不熟,但也是见过几面,常常听自家哥哥提到的人。那坠子他也听说过,是挺珍贵的,好像还开过光什么的……
“姐姐。”他多看了几眼,没忍住插了嘴,“我觉得这个坠子看起来不太吉利……”
车内安静了一瞬,荆暗自懊恼说错了话,这时却听维利也低声道:“其实我也觉得……”
莱拉没接话,似是在迟疑。
还没等她想明白些什么,车厢内忽地一阵颠簸,几人顿时摔作一团,困意当即消散得无影无踪。听到前面也是一阵兵荒马乱,有好几个人远远吼叫着什么,维利被压在底下,扯着嗓子问车夫:“叔啊,前面怎么了?”
“遇着拦路的了!”车夫大声回,声音中有一股慌乱,“他们放箭射着牛腿儿了!”
那几人似乎在靠近,吼叫声也越发清晰,好像是叫嚷着让他们下车。车厢内的四人费力地挪动着,依次从已经翻了个的车厢中挤出来。维利出来时脚被绊到下巴着地摔在土路上,被一黑衣大汉揪着脖领子拎了起来。
与大汉直直对视,他心里也不免打鼓。只见那大汉蒙着半张脸,只露出眉眼,却仍难掩满面的横肉。
坏了,这是遇着土匪了。
四小只连通车夫背靠背绑在一起丢在一边后,一伙人便搜刮起牛车上的行李。莱拉趁这个空档观察这伙人……
总共五个,除了刚才捆他们的两个壮汉,还有俩胖子,一个黑黢黢,一个白花花,四个土匪围着牛车到处翻。旁边还站着一个矮瘦矮瘦的家伙,全程没动手,就抱着臂看着,想来是他们的头头。
她再扭头看向身边同伴,左边的荆与她一样在仔细观察,右边的车夫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恬在自己斜后方看不清楚反应,但与自己背靠背的维利此刻正紧贴着自己,身子有些颤抖。
低声安抚了一会儿维利的情绪,她问:“你觉得我们能打过那群土匪吗?”
“我一个人?!”维利吓得又是一颤,“刚刚我可看清楚了,拎着我那个大花臂一个顶我三个呢!”
莱拉反绑在后的手费劲地拍拍他:“别怕别怕,我就问问。那个瘦子呢?你觉得你打得过吗?”
维利疑惑:“哪个瘦子啊?我看不见。”
“估计够呛。”荆小声加入进来,“都没看见他出手,万一是个更厉害的呢?”
“别搞啊……”车夫慌乱道,“他们一开始可能只是劫个财,别折腾折腾把命搭进去,你们作死别拉上我。你们……你们要是敢乱来,我就跟他们说了!我、我可不想跟你们扯上关系……”
莱拉感到头疼,刚想着叫霜子出来试试,恬的声音冷不丁冒出来,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严肃:“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