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我有些事要跟你商量。”
老夫人从来是最实大体顾大局的，即使同老阁主起争执却也还是留着三分面子三分情意，不将那发作出来。
几只老狐狸见此互相使了几个眼色，都清楚这事主要还是取决于老阁主，其他人干涉不得，便寻了个由头，告了辞。
老夫人虽是心中有着怒气，却还是收着尽己所能客观说：
“此间之事虽说雄儿有错，可老头子你应该也知道，利不及亲，法不及亲的道理，这事本身可同与宁无甚干系，此刻又同她置什么气呢？”
“况且，你也知道她们为什么回来又何必这样对她呢？”
老阁主背过身推开木质窗子，窗外的雨仍旧急得很，他语气淡淡的：
“老婆子，你上了年纪，难不成开始也眼盲心瞎了吗？”
“...”
他转过身，面对无言地老夫人冷冷的说：
“你分明也看出来了吧，那只猫儿，又或者说白虎。”
“四象之兽，曾经追随女娲娘娘的神兽之一，西方之神，主杀伐。”
一道惊雷凭空落下，随之而来的雨便下得更急了些，纵使隔着窗扉仍能听清那又迅又冽的雨水在汉白玉的阶梯上砸下一道道水滴。
他没有把那件事说出来，但却也没什么分别，他已然在心中给东方与宁定了罪。
“她才不过五岁，还是个缺憾者，是怎么取得祂的信任呢，甚至成为了祂的伙伴。”
老阁主神色严肃，一步步走进老夫人，两双眸子相对，这谁也不肯退让。
“自古以来，四象之兽出世会发生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一次更是主杀伐的白虎，我们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可这不是你这样对待一个孩子的理由，东方钰，你认为以这样的方式就能够躲过一世吗？”
老妇人正色道：
“若是一个掌控着那样力量的孩子，从一开始就被当做异类一般对待，她又怎么了够不伤害这个世界呢？”
“一个孩子在幼年时经历了什么，往往能够改变她的一生，你分明什么都清楚的，可却还是选择以这样的方式。”
老阁主的眉头跳了跳，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不在同她对视，只是有些复杂的看向窗外让元乐挪开伞只身跪在雨中的孩子。
“说到底不过是迁怒罢了，这难道不是一种将罪名强加于他人的不负责任吗？”
雨势似乎稍缓了些，不再是豆大般狠狠砸下，而是像绵密的丝线飘飘柔柔的落在地上，云也破天荒的微白了些。
老夫人的目光也落在了窗外的东方与宁身上，她没有穿老夫人置办的丝绸，只穿了那身刚回来时所穿的麻布衣衫。
早就被雨浸透了，衣料紧紧的贴在皮肤上，勾勒出小少年单薄却仍旧笔直的腰身，鲜红如雪的长发同衣衫深调的色彩同整个东方海阁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
他决定给予那孩子一个机会。
雨渐渐停了，可天边的云却还是那副半黑不白的样子，只稍微露出一个口子，隐隐看到一点蓝天，虹霞顺着那一点蓝天透进来，像是希望。
“阁主。”
元乐微微弯腰抱拳拱手。
东方与宁抬起头，第一次正视自己的这位祖父，老人家的头发已是斑白，却仍是精神矍铄的样子，端正的面容下是不苟言笑的打量。
在东方与宁观察他时，他也在观察她。
不属于东方家的鲜红发丝被浸透，原本微微翘起的呆毛和刘海贴着她的脸颊，如同宝石般的红眸紧紧盯着他，里面全是不符合年龄的深沉。
“你知道那是什么吧。”
老阁主开口便是形同质问的语气，老夫人想要拉住他，却被他的一道目光制止，他很好奇，这个孩子能做到什么程度呢？
“自然是清楚的，四象白虎，是许多人口中的杀伐之属。”
东方与宁微微抬起头不卑不亢的答。
“那你可知四象现世或许会带来极大的灾难吗？”
老阁主的谋色暗了暗，流露出一丝杀意，却也不是平常人能够抵挡，她藏在袖子里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着，但却还是强装镇定的接着说：
“知晓些，我读了些古籍，是有这样的说法，可我却觉得这样的说法并不准确。”
这样新奇的角度让老阁主有些好奇地示意她接下去。
“四方志所记四象之兽现世入籍乃天地正邪不调，气以凝时所致，天元炁录中也有，天地之气，正邪对立，彼此相生，缺一不可作为佐证。”
“所以我认为，四象之兽现世并非灾难的标准，乃是天地之间的正气与邪气达到了某种阈值，不得不引导出来，才导致了灾难的发生。”
“不出所料的，在所有的灾难发生后，世界将迎来新一段的和平。”
“而这一点也有在史记通解中有所记载。”
东方与宁的声音越说越大，那双漂亮的红眸闪着异色的光彩，连老阁主都不免动容，心里不免又多了些再试试的想法。
“想法真是不错，内容上也有论证，可是你却缺乏最实正的论述证据。”
“实际上你目前的所有猜测与史料记载都是站在四象之兽现世一定是为了警示世人这一观点所做出的推测，那么你又怎么证实这个核心论点呢？”
老阁主的语气看似没有变化，与宁却还是捕捉到了那么一点愉悦的改变，她继续道：
“其实根本不需要证实吧，毕竟我相信您已经打心眼里相信了我的理论吧，不然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呢？”
“或许你应该告诉我支持你做出这个猜想的核心证据。”
老阁主的语气中略有些放松。
“这很简单，只是您想的太复杂了。”
东方与宁的神态似乎带了些雀跃的说着。
“哦，那是什么。”
“因为四象之兽是曾经追随女娲娘娘的存在啊，这一点就足够表明我的论述至少有九成是正确的。”
那样子像是一个发掘了新的知识的学者。
“你很聪明，也很有野心，...，对吗，小与宁。”
老阁主的语气温和面上甚至带上了些许微笑，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若不是东方与宁还跪着，衣料也都是湿的，这还真像是一副爷慈孙孝的温馨场面。
“我不认为您是一位迂腐的觉得野心是贬义词的领导者，祖父。”
可东方与宁还是察觉到了那隐藏在温和之下的戾气。
是试探吗？
“哈哈哈，真是，上了年纪啊，不如你们这群年轻的脑子转的快了。”
老阁主摸了她的头，带着雨珠的的头发沾了他一手水，他却还是十分不在意的说：
“东方海阁，有你，我很放心。”
“祖父您说笑了，东方海阁，什么时候还轮得到我做主呢？”
东方与宁腰板挺直，有些略带羞涩的笑着，心中却无端涌出一股冷意。
直到老阁主走出了几步她才有些踉跄在元乐的搀扶下着站起身，她用力的呼出一口气大喊：
“请祖父替我向老主办带句话，翻了翻的二十两银钱明日便送到他府上。”
老阁主向前走的动作愣了一瞬，随即便发出一声真心的大笑，略有些自言自语的念叨着：
“真像只小狐狸，果然是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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