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崧道一声“诺”。泼茶于地,指天起誓
章崧誓如泼水,可发不可收。”
宁远舟接下令谕,气场陡然一变。目光如电,周身再无一丝懒散之气。当即便回身吩咐
宁远舟公主的行程不能耽搁,丁辉,你带天道十人前去护卫公主,定时用飞鸽汇报情况。”
丁辉领命而去。
宁远舟也向章崧辞行
宁远舟我需要马上回京组织人手,尽快出发,如此才能在使团入安前和公主一行会合。”
章崧略做思索
章崧事不宜迟,老夫亲自送你回六道堂。”
一行人步入六道堂。
有巡查回来的缇骑一身疲乏从旁路过,然而看到宁远舟跟章崧一道进入六道堂,似是猛然便意识到了什么,瞬间精神抖擞迎上前来,兴奋神色溢于言表,“参见相国,参见堂主!”
而后回身一声高喊:“宁头儿回来了!呃,相国也来了!”
六道堂招揽三教九流,混杂奇人异士。不少人都性格怪癖,不讲究礼仪。章崧也不见怪。只见一路不断有人迎上来,神色激动地向他们行礼,也不由感慨
章崧看来让你复职,的确是众望所归。
便随意看向一个刚刚迎出的道众
章崧怎么不见赵季?
这道众恰也是那日随赵季前往宁宅的缇骑,他飞快地看了一眼宁远舟。而后面不改色地向章崧回禀:“赵大人出京追捕朱衣卫余孽,至今未归。”
章崧自是毫无察觉,随手赠了宁远舟一个人情
章崧以后六道堂你一言九鼎,赵季如何安排,不必顾及老夫的面子。”
却不知已被宁远舟预先用掉了。
元禄忍不住发笑。宁远舟仍平静地谢道
宁远舟多谢相国。
此行艰难。萧妍不说,杨盈不知,而丹阳王自己便是此行艰难的理由之一,唯恐不够艰难。故而无人提及。
但章崧却是心知肚明,否则也不会断言非宁远舟不可。宁远舟说要回来组织人手,他也不由好奇
章崧除开那几个天道的护卫,你准备带多少人去安都?”
宁远舟也知道章崧想看一看他选的人的本事,要一个心安。便引着他走出堂外,边说边道
贵精不贵多,五个就够。
便看向元禄和宁远绛
宁远舟想不想跟我去安国,看看你们从来没见过的大漠和孤烟?”
宁远念想,哥
元禄惊喜,毫不犹豫
元禄想!
章崧也看了眼元禄,见他面色稚嫩,性情跳脱,有些怀疑道
章崧他们?有十八了吗?刚才瞧他们武功也不过平平——”
宁远舟元禄,把你的木鸢放出来给相国看看。”
元禄道一声“是”,当即像猴子一样飞速爬上了六道堂房梁,在房梁摸了摸,便摸出一只木鸢。他抓着木鸢,从三丈高处跃下,落到章崧面前。只是距离极近,差点和章崧的鼻尖都碰在了一起。饶是章崧,也被吓了一跳。
元禄嘻嘻一笑,转身扭动木鸢上的机关,接着向外一扔,那木鸢便如翼龙一样飞到了空中,滑翔一圈后,竟落回到章崧手中。
章崧震惊地抚摸着木鸢。只见那木鸢构造复杂,极尽工巧。他曾在书中读过,还以为是杜撰,谁知今日竟见了实物。
宁远舟元禄是墨家后人,饿鬼道里最出色的天才。”
转头又看向宁远绛
宁远舟远绛,是我宁氏最优秀的年轻人,文武双全,也略懂医理
章崧点头信服
章崧剩下的几个是谁?”
宁远舟去叫孙朗来。”
不多时,一个身着常服打扮潦草的男子从正堂走来,但一见宁远舟,立马双眼放光
孙郎宁头儿!”
章崧颇带些玩味眼神打量孙朗,目光停留在他邋里邋遢的常服上:
章崧这……”
去给孙朗传信的人忙道:“孙校尉在杨尚书的私宅不吃不喝微服监察了三日,这才刚回总堂。”
宁远舟见章崧还有疑虑,一拍孙朗的背
宁远舟孙朗,你也露一手吧
孙朗喜上眉梢应诺
孙郎是!
便转身向章崧行礼,
孙郎下官擅长箭术,还请丞相指定一只标靶。”
章崧四面看了看,见远处数十丈外的树梢上有一只鸟窝,窝中依稀可见一只毛茸茸的小鸟,便抬手一指,道
章崧就那只小鸟吧。”
孙朗吸了口气,面露不舍道
孙郎这可有点难了。下官最喜欢毛茸茸的小玩意儿,只怕是下不了手。换成鸟窝右边那块树结疤如何?”
不待章崧回答,他已走武器架前,拿起弓箭,背对大树道:“一!”
章崧还在诧异,孙朗已然回身弯弓射箭,众人惊觉,他竟不知何时用布条蒙上了眼睛。
那箭发出,正中树结疤。
众人还不及惊叹,孙朗已又回身,换了处位置。再次弯弓射箭:“二!”
射完再换一个位置:“三!”
三箭都齐齐扎在树树疤上同一个地方。
众人都鼓起掌来,章崧也忍不住点头
章崧不错不错,还有两个呢,是谁?
宁远舟笑道
宁远舟剩下两个,就都需要丞相您帮忙了。”
大牢里,锁链冰寒,木栅森然,空气里浮动着稻草发霉的潮湿气息。本该是鬼狐狼嚎之地,这一日却意外的安静。所有人都屏息看向同一处。
那里,一双修长漂亮的手正在为一女子画眉,涂朱。此刻妆容将成,在那双妙手之下,微微仰着头的女子妆容妩媚之极。那手挑起女子的下巴,片刻后,又为她插上簪子。
这才传来一声轻笑,“好了。”
那嗓音清朗风流,正该是那双手的主人。然而那双手却穿过牢门木栅的间隙,收向了牢狱之内。
——不错,为女子化妆的人,此刻正锁在牢里。
他竟是隔着牢门为女子化妆的。
被化妆的女子迫不及待地看向木桶中的倒影,扶在木桶上的手肥胖粗糙,衣衫也是最寻常的灰布衣——分明是个肥胖的中年妇人。然而倒影在水中的面容,却如花魁般妩媚动人。
妇人陶醉道:“天哪,我郑牢婆从来就没这么美过!”
而牢里的男人一身白衣,胡子拉碴却不掩风流姿态,他悠然坐在稻草之上,宛若食英漱玉的贵公子坐在锦绣堆中,翩然笑道:“郑姐姐何必自谦,为天下美人增色,是我于十三毕生所求。”但腹中饥肠却在提醒他,姿态好看填不饱肚子。他轻咳一声,“咳。”
妇人恍然,忙把食盒送入,“我都忘了,你吃,你快吃!”
原六道堂阿修罗道都尉于十三依旧不忘姿态,文质彬彬地取过食盒。打开盒盖,见里面是只肥鸡,口水都差点从眼睛里流出来。却还是背过身去,才形象全无地抓起鸡狼吞虎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