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师秦明亲启:
自月夜相别,而今已过一年,非笙无心挂念,皆因疚情踌躇,不敢信与恩师。
今提笔叙言,俱由肺腑,往事千错万错,咸为笙错。笙与邪月胡列娜兄妹二人自年少相识,虽早生分别之歧,但定未来再遇之意,所谓背叛,只为重逢。
笙为弃子,恩师却于笙有再造之恩,舍命相救,倾囊相授,答疑解惑,偏爱徇私。
若此生无缘,便来世再报。
不久即往凶险之地,音讯全无,销声匿迹,倘若失足葬身,或成无碑亡灵,此信应是绝笔。
望恩师珍之重之,两年后若无信至,还请恩师再念旧情,屈身为笙立下遗冢。亡魂有灵回首处,皆开彼岸不归花。
学生奈笙绝笔
大概半年前,这封信无意间被送入他的手中,而今却再无来信报平安。
信中的凶险之地,到底是什么地方?难道她没有在武魂殿?
天色不知何时暗下,黄昏的晴空被悄然而至的阴云藏于身后。
他的眼中也仿佛聚着云,被蓄意掩盖的不是晴空,而是比堆积的云层更厚重的情感。
秦明的桌上依旧摆放着那方小小的红盒,她离开后,他终究还是没舍得扔掉。
叹息间,那朵经年仍然如新的彼岸花,此刻竟然开始消散,它并没有枯萎,而是一点点化作零散的红光,就这样渐渐融化在空气里,不留一丝痕迹。
这朵花上的魂力与她的生命相系,如今花已消散,是否暗示着她的处境——
小笙,你究竟去了哪里。
夕阳彻底沉入群峦之后,最后一抹暖光也沉入他的眼眸。
“奈笙!!”胡列娜扑向堵住洞口的层层落石,崩溃地用手将巨石刨开,一次又一次,一块又一块。
“为什么……要抛下我……”
她一边拼命地挖,一边绝望地痛哭,撕心裂肺的悲泣响彻山林,被磨破的手指渗出夹杂着碎土的血,黄尘迷雾,模糊了她的眼。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暗淡,那双漂亮的纤手满是鲜血和刮痕,她如玉的脸庞被血泪打湿。
胡列娜从来没有这样恨过自己,为什么她这么弱小不能保护好她,明明只差一步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为什么又失去了,为什么啊。
她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了,所有的力气被上天无情抽去,唯余痛苦。
她蜷缩在地上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膝,嘴唇颤抖着开合,想说什么,心脏作痛哽住,她只是哭,流出热泪砸在黄尘厚重的地上融出几个小洞,仿佛她千疮百孔的心。
从小到大她没有流过一滴眼泪,根本不明白流泪的滋味,如今经受着锥心刺骨的痛感,才知道人流泪的时候是多么无助。
精神凝聚头部魂骨亮起蓝光,散出气息探查周围的灵气,眼前碎裂的山洞却是层层空白。
她的眼中一片死寂,仿佛被抽离了灵魂。
清冷夜色里,一滴滴凄然的泪砸进破碎的梦境,宛若坠入银河的残星。
等到熟悉的声音恍然间响起,胡列娜就像在黑暗中摸到了希望,她不顾一切地跪去抱住那紫色的身影,一遍遍地哀求她,救救奈笙。
老师,救救奈笙。
在看到奈笙尸体的那一刻,菊鬼斗罗都震惊了,比比东更甚。
曾几何时,她也年轻过,爱慕过,憧憬过美好的爱情,可是结局却无疾而终,现实太过残酷,她对爱情也没了那份最初的期待。
如今看着奈笙残缺不全,血肉模糊的尸体,她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亲传弟子胡列娜,会对她如此死心塌地。
菊斗罗惊诧道:“陛下……她竟然……自断魂骨,把翅膀给了圣女……”
比比东的身体又是一颤,转向鬼斗罗怀里昏迷的胡列娜,在她的背上,果然闪烁着红色的光芒。
这一刻,她也动容了。
魂骨附着在人的身上,就如同自身的器官一般,受了伤也会疼痛,而她居然自己剥离了生长在背脊,与自己融为一体的翅膀。
这其中的剧痛,想都不敢想。
鬼斗罗凝声道:“难道通过地狱路的难度这么大么?”
看着杀戮之都的废墟,比比东大概猜出了其中缘由,尽管不敢相信,她还是握紧手中的权杖,一字一句道:
“如果我所想的没错,应该是杀戮之王为了阻止杀神诞生对杀戮之都造成的损害,所以想要除掉奈笙。”
“奈笙她为了保护娜娜不受波及,自己留下来跟杀戮之王同归于尽了。”
比比东的脸上此刻满是失落,一个能跟杀戮之王同归于尽的魂帝,这是多么让人难以想象的事?
杀戮之王作为极限斗罗,是接近神的存在,可奈笙居然跟他以命相搏,甚至不惜自断魂骨让娜娜逃生。
她身为教皇,纵横几十年光阴岁月,从没有为了某个人的故事触动过,可就在今天,她失神了。
身为一个女人,她很清楚奈笙的决心和毅然是多么罕见,注视着她惨不忍睹的尸体,这位素来冷漠的教皇不禁对她有了几分敬意。
鬼斗罗问道:“陛下,现在怎么办?奈笙还能活吗?”
比比东叹了口气,眉眼间凝着一抹淡淡的愁绪。
“先把她带回去吧。”
“好像要下雨了。”
焱眺望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气有些湿润,他关上房间的窗,径直走向一旁擦拭月刃的邪月身边。
“娜娜多久回来?”
邪月没抬头,依旧仔细擦拭月刃锋利泛寒的刀身,“快了,教皇陛下说的是一年左右。”
焱长舒口气,坐在了沙发上,“得到了杀神领域,说明娜娜已经走在了我们前面。这一年我俩在死亡峡谷虽然每天都是打打杀杀,但提升却很小。”
邪月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他突然想起一年以前,也有个讨厌的人突然离去,至今了无音讯。
哼,不想管她。
“早点睡觉,明天又要去猎兽场跟那些魂兽打。”
焱神经大条地躺了下去,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这家伙倒是挺无忧无虑的。
邪月利落地收刃起身,站起的那一刻,眼前却蓦然一黑,双脚发软,差点摔在地上。
不安感涌上心头,他微微凝眉,才觉额间布满密麻的薄汗,俗话说兄妹连心,他与自己的亲妹妹当然心有灵犀,而今突发这等怪异的情况,让他不禁有些担忧。
娜娜出事了?
大雨铺天盖地,此刻蓝电霸王龙家族的九座大山都陷在夜的沉寂中,就连月光也被厚重的云层笼罩。
宅院深处的厅堂门窗紧闭,橘黄色的光从窗子中透出,消减了雨夜的萧瑟。
“玉天心,天恒哥,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回来啊?”
屋内,一个灰发少女惬意地趴在桌上,懒洋洋注视着她两位向来不对付的哥哥们收拾行李。
虽然知道他俩要去雷电山闭关修炼,不过自己一个人在家族也太无聊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平常他俩在,自己还能看看拌嘴打架什么的,现在乐子没了,更无聊了。
玉天恒回头瞥了她一眼,“大概半年吧,天晴你不去学院吗?”
名叫玉天晴的女孩撇了撇嘴,表情顿时不高兴起来。一想到天斗皇家学院就心烦啊!
“我不想去上学,天恒哥你不知道,我们班的那些贵族真的很讨厌,明明自己菜的要死,还拽得很。”
玉天恒也无奈起来,天斗皇家学院的虽然是国家级的,可是教学体制实在让人感到惋惜。
“十八岁,才是个三十八级的魂尊,你算是被那贵族学院教废了。”
旁边没吭声的玉天心一开口就将玉天晴惹红温了。
“是是是,知道你厉害!是我们家族最年轻的魂王,可给你得意坏了!”
“……哎。”
玉天恒捏捏眉心,突然感慨自己家族的人脾气真是随了武魂霸王龙,一个比一个爆。
“天恒哥,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雁姐姐啊,我好想跟她学毒哦。”
“她被她爷爷带回家族历练了,具体回来的时间我也不清楚。”
想到毒斗罗,玉天恒又是一声叹息,自己的爷爷玉元震和独孤雁的爷爷独孤博也是有点矛盾在的,年轻时候经常约架不说,老了也看对方不太顺眼。
这就导致他和独孤雁的恋情在进展上有些困难。
“没事啦,反正雁姐姐早晚都会成我嫂子。”玉天晴嘻嘻一笑,嘲弄的目光落在了玉天心的身上。
“至少比玉天心强,二十了连女朋友都没有。”
玉天心的动作久久停滞,疾风于窗边呼啸而过,从无名之处卷来一片深远的悲伤。
看到玉天心的异样,玉天晴不禁愣了愣,完全没想到无意的一句戏谑,却让他原本明亮的双眼蒙上了雾朦。
“那个,玉天心你也不用太难过了,大不了本小姐陪你单身一辈子好了。”
瞥向玉天晴一双黑色的亮晶眼眸,玉天心神色平淡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一抹嫌弃。
“……你这眼神什么意思?”
玉天晴的语气和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眼看无形的硝烟即将升起,玉天恒迅速收拾完行李直接撑伞冒着雨夜离开了这里。
果然,还没走出几步,身后就传来两道雷电相击的爆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