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的路上,坐在马背上的十四眼角红润,堂堂十四阿哥因为牵连心上人而歉疚偷偷抹眼泪,小心翼翼看了眼一旁马车里闭目养神的锦宁,嘴巴张了张。
富察·锦宁“手伸出来。”
十四茫然把手递到车窗边,腕上系了根红绳,简简单单几个结扣,若换以往他早高兴得不知所云了。
十四阿哥·胤祯“格格怎么忽然送我这个呀……”
富察·锦宁“随手从坐垫上扯来的,你若不喜还我就是。”
像没看见他握着红绳笑非笑哭非哭,锦宁用袖柔柔掩唇,浅浅一个哈欠,困意上涌,昏昏沉沉间耳畔嗓音轻缓。
十四阿哥·胤祯“格格送的,怎样都喜欢的。”
十四阿哥·胤祯“今日我知错了,不会再有下次了。”
十四长睫轻抬,见车里的人儿呼吸轻了,眉眼温柔如画,手中缰绳远牵不扰她清梦,远远望着。
许是今日赛马会吹风着了凉,锦宁睁眼已经是后半夜,两颊病气的嫣红消退不少,入眼是烛光照映的玉泽,只见梨木的床头边檐系着根细细的红绳,一块镂雕玉佩轻轻摆着,眼底顿时一片柔软,伸手碰了碰佩底的流苏,大致能想到十四挂在她床头时,因为担心而眼尾泛红的画面。
将手缩回被褥,心里淌过一丝热流,情不知所起。
……
年关将至,各家忙着选秀女的时候,十四拉着锦宁寻了一家热腾腾的馆子进去,外头鹅毛大雪下着,他脸上笑容却格外明快,楼中只有一个身形圆润的掌柜拨弄算盘,朗声笑道:
十四阿哥·胤祯“食材可都备好了?”
“都备好了,只等十四爷来呢。”掌柜热切回笑。
十四阿哥·胤祯“格格别动,门口落了新雪,你衣裙沾了些。”
十四笑着蹲下身,谁知锦宁侧身避过,他落空在了那里,斗篷的绒边蹭过手指,若有若无显得那么不真实,仿佛不久后他再也碰不到了。
默了半晌,起身后笑容依旧。
十四阿哥·胤祯“瞧我都忘了规矩,格格把斗篷取下给我吧。”
富察·锦宁“有劳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胤祯“格格又和我见外,好不容易逮着十三哥不在,可不是该生疏的时候。”
十四脸上笑嘻嘻好像很开心,锦宁看得出来他在强颜欢笑,不用想都知道是为选秀的事,她身份太特殊,是去是留皇上不可能闭塞耳目不闻不问。
众阿哥管不得,众位娘娘亦管不得。
他知道的。
单间里摆着一张布满食材的圆桌,正中置着一口银制的暖锅,锅中乳白色的清汤沸腾,鲜香飘满了整间屋子。
十四走到桌旁拉出一张椅子,铺好了柔软厚实的坐垫,锦宁没有客气坐下,看他在对面落座,只敢在飘渺雾气中流露出的几分失意,抬筷道:
富察·锦宁“十四阿哥没有想对我说的吗?”
十四夹起锦宁给他的浸满半锅红油的一片羊肉,又在辛红的辣子里滚了一圈才往嘴里搁,辣得鼻涕眼泪一把才憋不住哭腔说:
十四阿哥·胤祯“这些天我托额娘托其他娘娘打点,可是……”
可是根本无济于事。
十四阿哥·胤祯“格格,我不想你留在宫里,也不想皇阿玛把你指婚给其他宗亲贵族。”
锦宁递给他一张纸,他擦完接着泪流不止,一时分不清是辣还是伤心。
富察·锦宁“即便我不入宫,将来也不一定嫁你,你这会子哭那么伤心,看样子是要把以后的泪也一起流干净了。”
十四被吓住,立刻紧紧绷住嘴巴,生怕自己再哭,锦宁以后不会嫁给自己,可很快眼泪控制不住淌过泪痕,不是他想哭,而是真的因为辣失控了,他此时嘴巴都是刺痛的。
见他两瓣嘴唇好像并蒂的辣椒,锦宁默默捂住唇。
十四擦着眼泪硬装一本正经,突然意识到,自己长了张嘴就是说话的。
十四阿哥·胤祯“格格,其实往后你嫁给谁我们可以再好好甄选一下,我不会哭,我只是被呛的,相信我,我没有那么脆弱。”
通红的眼尾不合时宜流下一行泪,他镇定自若擦去,掩盖住红肿的嘴唇,漆黑如墨的瞳孔仿佛定格在虚空,实则在思考这家酒楼的辣椒怎么能辣到这种程度。
希望锦宁不要在意他起先的窘样,能把自己重新纳进夫君的择优人选里。
想到此,他失去焦距的目光更显严峻了。
深沉的模样别说锦宁没见过,看着他长大的德妃来了也得瞠目。
这顿年关将至的小火锅原是胤祯四处求助无果后,心灰意冷下准备的“散伙饭,”毕竟他人妻不可欺,可看锦宁的意思是船到桥头自然直,有机会不入宫不婚配,那他不该这么早早气馁。
十四仔细给锦宁绾着斗篷的玉扣,心里眼里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
十四阿哥·胤祯“若是能娶到格格,就好了。”
锦宁没拦他,因为她莫名的不想和眼前这个憨憨那么早散伙,但……
富察·锦宁“十四阿哥,你我之间,不该妄言感情。”
十四明白,哪怕锦宁落选又无其他婚配,也不见得最后他们能走到一起,尘埃落定前,一切都是未知。
十四阿哥·胤祯“我知道将来揣摩不定,可若等不到你,十四宁此生不娶。”
富察·锦宁“不许胡话。”
锦宁从斗篷中探出手,将他握在手中的系带抽出来,转身走向楼外,外头风雪不知何时停了,来时薄薄的一层已经堆积到膝盖,照得四周一片亮色。
富察·锦宁“十四阿哥,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我们都不该强求。”
十四阿哥·胤祯“格格言之有理。”
十四吸了吸鼻子,眉眼都耷拉下去了。
今晚大起大落太快,他实在接受不能,直到将锦宁送回康王府都垂头丧气的,他空有憧憬,奈何皇权至上。
十四正欲伤心离去,锦宁却叫住他,夜色中她神情无奈转身回府,回来时往他手中塞了一瓶药膏。
十四黯淡的瞳孔慢慢张大,伴随着点点星光涌现希望,喜不自胜地结巴道:
十四阿哥·胤祯“其、其实我府上不缺药,还、还让格格受累特地跑一趟。”
富察·锦宁“我知道你府上不缺药。”
说罢,锦宁回府,留下一脸懵的十四。
锦宁格格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百思不得其解,第一次恋爱脑都不管用了。
回屋的锦宁斗篷都没解,照着床头整日挂着的质地温润的玉佩弹了下,像弹在不争气的十四脑门,凶言凶语骂了句。
富察·锦宁“傻。”
心里嫌弃十四千万别有天抗旨,白白冤死。
丫鬟瞧着自家格格一会儿嫌弃一会儿赌气的模样,默默退到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