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随着季节的更迭，贺峻霖的身体依然无法摆脱病魔的束缚，头发已完全脱落，双腿也因病情恶化而失去了行走的能力。无论去往何处，都需要严浩翔用轮椅缓缓推送。

在一个阳光柔和的日子，贺峻霖突然向严浩翔提出了一个请求。

“阿严，这医院附近是不是有一片大海？”

“是的，不远处确实有海。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你能不能……带我去看一看海？今天我感觉精神还不错，我想去看看海。”

严浩翔小心翼翼地推着贺峻霖来到了海边，身上还携带着便携式的心电监护仪，一边吸着氧。

“阿严，再靠近些吧，我想更近一点。”

阳光并不刺眼，微微的海风拂过，令人心旷神怡。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沙滩，间或传来海鸥悠扬的叫声。

“真是太美了……大海对我而言，不仅仅是一片水域，它更像是我精神的灯塔，给予我力量。”

然而，贺峻霖并未说出全部的真相。实际上，他已经虚弱到连抬起手都显得艰难。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想在这片大海的见证下，与爱人共度最后的时光，这是他心中最后的愿望。

“谢谢你，陪我来看海……”贺峻霖的声音渐渐微弱，最后陷入了昏迷。

严浩翔立刻意识到，这次的海边之行或许是一场预谋已久的告别，他急忙将贺峻霖带回了医院。

显然，这次的海边之旅耗尽了贺峻霖最后一丝生命力。

贺峻霖被推进抢救室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严浩翔没有落泪，他从小到大都很少哭泣，但内心的痛苦却如刀割一般剧烈。当贺峻霖被推出时，他颤抖的双手掀开白布，望着心爱的人苍白的面庞，看着同事将遗体缓缓推走。

秋天似乎总是发生太多的离别与感伤，秋风萧瑟，吹枯了草木，吹散了医院门口银杏树的叶子，也带走了那个鲜活而又年轻的生命。秋风中树叶摇曳的声音如同那悼念亡者的哀歌。严浩翔僵硬地坐在办公室中，不知在思考什么。窗外，大雁南飞，它们追寻着温暖的春天。但在严浩翔的心中，春天早已不复存在。

由于过度的思念导致的失眠，使得他眼下的黑眼圈更加引人注目，脸上写满了疲惫，眼神麻木，流不出任何感情，就像秋天即将枯萎的叶子，慢慢凋零。随着冬日的脚步愈发沉重，这几日，大雪如鹅毛般纷飞，覆盖了这座城市的每一寸土地。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摇曳，失去了往日的繁叶，天空中不见了鸟儿翱翔的身影，大地变得寂静而肃穆。严浩翔素来不喜冬日的严寒，不喜欢这个没有贺峻霖的冬季。

或许更准确地说，如果有他在，四季如春。

几个月里，严浩翔瘦了很多。他本就不太爱吃东西，贺峻霖离世后，他的胃口更是每况愈下。失去了生命中那个特别的存在，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单调乏味，严浩翔对第二天的到来再也不抱有任何期待。再也没有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可爱陪伴在侧，那句亲昵的“阿严”也成了遥不可及的回忆。是小兔子抛弃了他。

今日，是严浩翔的生日。

正当他在办公室埋头处理工作之时，一阵敲门声打破了沉默。

一个陌生人推门而入。

“我是宋亚轩，贺峻霖的同学。他让我在今天来找你，他说他可能活不到你的生日了，所以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陌生人递给严浩翔一个U盘，便匆匆离去，留下了一句让人回味的话。

“他真的很爱你。”

严浩翔带着满腹疑虑，将U盘插入电脑。

U盘里，是一段音频资料。

当他将音频导入电脑，点击播放的那一刻，那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熟悉的称呼，穿过时空，跨越维度，触动心弦。

“嗨！你应该还没忘了我吧？我是贺峻霖，今天是你生日，我在这里祝你生日快乐哦。”

语气依然是那么可爱，那么俏皮，却难掩几分不舍与即将离别的哀愁。

才听到两句，严浩翔的眼眶便开始湿润。

“你知道吗？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我知道你也是，我们都不擅长表达真心……”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真的特别特别开心。”

声音渐渐哽咽，音频那头传来的话语透露着深深的眷恋。

“能在短暂的人生里遇到你，我已经很幸福了。”

“所以，我希望你，我的阿严能走出悲伤，重新开始生活。”

“我们的故事注定是一首没有结尾的诗……所以，请……请你一定要走出来。”

哭腔愈发明显，话语中充满了无奈与不舍，从开始的哽咽逐渐变成了嚎啕大哭。

“严浩翔……是我不要你了……是我丢下你了……”

“阿严……你就是我的大海。”

“我会化作立春的细雨，夏日的烈阳，秋天的清风，还有寒冬的白雪，永远陪在你身边。”

“要好好活着，一定要好好活着。”

“我爱你。”

随着这三个字的落下，音频播放完毕。

这三个字，严浩翔等待了太久，终于听到了，却是在天人永隔的此刻。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深深刺痛了严浩翔麻木的内心。那些共度的快乐时光，如今只能化作泡影。

听完音频，严浩翔泪流满面，仿佛这才真正意识到，他深爱的男孩已经不在了。

悲伤如潮水般将他吞没，这个二十几岁的男孩，铁石心肠的外表下，也只是一个刚刚失去爱人的普通人。

他哭了，这是他第一次为心爱的人哭泣。

三年后的立秋，贺峻霖离世三周年，严浩翔独自一人来到了海边。

海浪轻轻拍打着沙滩，海鸥的叫声在空中回荡，海风微微拂过，一切仿佛与三年前一般无二。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只有严浩翔一个人。

或许小兔子在离开的那一天把他的心一并偷去了吧，我们不得而知。

他随手捧起一把沙子，海风轻轻拂过，吹散了掌中的沙粒，吹干了他脸上的泪痕，仿佛是那位爱人借着海风吻上他的脸颊。

虽然严浩翔再也见不到他，但他明白，他在自己心中，一直都在。